“是呵,最初在小仓碰到时,他是个自信满满、胸怀大志的纯真少年。对悠姬公主虽火一样地热恋着,但终究耍着策略,而不是光明正大的。也许就是玩弄幻术之故,老使人觉得包藏祸心似的。”
甚内点头,但接着说:“宫本先生,却也不可大意。要晓得他的策谋舌辩颇具威力。因他之故,弄得君臣不睦,或者失去地位的兵法家,颇有其人。而且看情形,他仍抱着打倒足下的野心呢。”
武藏没有回答,对主水这样的胚子,大有不屑一顾的样子。
谈话间,已到牛込的街尾。甚内住在神田,武藏则寄寓于麻布寺尾新太郎的家中。临分手时,甚内耸着没有臂膀的一边肩头说:“宫本先生!刚才已经表明,铃姑之死,使我已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但你,还是我的敌人。物色而且养成足以凌驾足下的剑士,是我一生的工作。我的武坛,就是为此而设的。”
“什么,武坛?”
“别开生面的武坛,有机会务请惠临指教。”
“哦,好吧。”
两人便左右分开了。
“唉,十年之间,人事上竟有这么大的变动!”武藏无限感慨地自语着说。
十
主人寺尾新太郎与伊织,在门口等着武藏,同进了客厅。伊织是武藏于他十三岁时收养的螟蛉,现在已是二十一岁的青年了。
“先生,久违重逢,安房守殿下想必非常高兴。”一坐下来,新太郎首先开门说。
在小仓时,他是武藏五人团的领班,那时是潇洒的美少年,现在已交四十岁,比以前肥硕多了。但在武藏面前,他还是当日的青年。
“ 哦, 很是愉快, 还是那样谈笑风生, 却更老成圆熟, 令人钦敬。”
武藏与安房守是多年的知交,论兵法(剑术)安房守以武藏为师,大兵法(军事家)则武藏拜安房守为师。有着这样密切的交情,所以武藏一到江户,第二天便首先去叩安房守的府邸。
武藏接着说:“寺尾,今天在北条府中,碰到意外的人哪。”
“是什么人呢?”
“鸭甚内啦。”
“哎,甚内!那厮又现形了?”
小仓以来,新太郎对甚内的死死纠缠极为怀恨,以为悠姬的惨死也是甚内在幕后策划的阴谋。
“改名换姓住在江户,就是那个兵法研究家的山川苍龙轩。”
“啊,苍龙轩!就是甚内……”
“人的变动真是奇妙万端的。他就是为了打倒我武藏而到处访求兵法家,开始研究,日子一久,竟成了兵法的通人。为人也练达了,现在居然是铮铮的人物。”
“噢,竟有这等事!”
新太郎惊讶不已。
这时,新太郎的夫人送上茶点。长子求马助也跟在母亲后面,在伊织一旁坐了下来。
“先生,您回来了。”年仅九岁的少年,却很有礼貌地向武藏躬身请安说道。相貌堂堂,一脸聪明相,是酷似父亲当年的美少年。
“唷,你睡醒了?”武藏浮着微笑。
他最喜欢孩子,对大人虽不管亲疏,毫不姑息,眼神如电,令人畏惧;但看孩子时,他自己也成了孩子似的,竟是那么温煦和善。
武藏在战斗之中,是以战为命的人。他的对象不限于兵法家。与知己朋友的交谊中也蕴有战斗。山川草木——甚而自然的一切,映在武藏眼中,莫非战斗。阿通和悠姬的爱情,也不逸战斗的范畴。
唯有看孩子时不同,就是孩子们在玩弄着剑棒,或者相撕搏,映在武藏的眼中,都成了天真的情爱……当然,那只是一瞬之间,片刻之后,武藏便掉头不顾了。他在小孩子身上也会发现战斗的幼芽,回复到原来的武装姿态了。
十一
“又碰到另外一个想不到的家伙。”武藏边呷着茶,继续说,“你该也记得吧?松山主水。”
“是,记得的。这厮在江户,怪剑客的名气很大。殿下(忠利)也曾召见了一两次,对他的印象不见得很好。”
“哦,有这等事?”
“可是,八代的老殿下(忠兴)对主水却很中意,藩中还传说着不久将任用的话呢。”
细川忠利于前一年的宽永九年,继加藤忠广之后,做了肥后五十四万石的领主,从小仓迁于熊本。父侯忠兴退休,隐居于八代城内。
武藏皱了一下眉。他不是对任用主水有何不满,反而对忠兴侯的这一举措感到有趣。
忠兴、忠利父子的个性不同,平时意见相左,是武藏所深知的。他深恐因此加深父子之间的鸿沟。
可是,这一事却关系着武藏本身。新太郎明知道,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武藏旋即轩眉言道:“可是寺尾,铃姑为主水所杀,你可不知道吧?”
“什么,铃姑被杀?”
“铃姑杀了公主之后,便逃到这里,在江户被主水杀死了。”
新太郎又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