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红珠

夜半烟花绽，满楼红袖招！

入定时分，整个姜氏城都陷入了梦乡，唯独这红袖街，热闹才堪堪开始。

马车进了红袖街，浓厚的脂粉味夹杂着酒香，直冲脑门，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会被拉入凡尘。街道两侧是高高矮矮的小楼，或粗旷，或风雅，或魅惑。楼前竖起的灯笼铺陈开来，就像漫天星河洒落人间。灯笼下立着一风情万种的女子，香肩小露，媚眼如丝。

“客官，今日楼里有姑娘舞剑，刺激得很啊，客官，进来坐！”

“客官，来我们这，来我们这，楼里刚买了傅氏的姑娘，琴棋画样样精通，长得更是一绝。”

“客官，您看奴家如何？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姜通的马车穿过红袖街，只走了短短一截路，车上已经落了十几方帕子了，或热烈，或淡雅，如一只只纤纤玉手在撩拨着他，不过他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家中待得烦闷，想着出来找乐子，但是看着这来了无数次的红袖街，他第一次生出了厌倦。他沉着脸坐在马车上，对车外的呼唤充耳不闻，即便来了红袖街，自己依旧感觉不到快乐，他的内心涌现出一种陌生的，他不愿意承认的思念。

他开始思念姚眉，思念那群他曾经厌恶至极的丑孩子，当然也包括南初。

果然人心易变，以前，姚眉和孩子们都围着自己转，他每日厌烦得不行，如今，他们已经离家几日了，却一封信件都不曾让人送回来，他又感觉到一种深深地失落。现在，每日除了去衙署，就是呆在家，日子枯燥冷寂得让他发狂。

姜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掀开窗牖帘子：“季林，回府”

“是！”季林走在马车旁，如今红袖街都走了一半了，老爷还未寻到中意的花楼，没想到竟然说回府，不过他是奴才，只用听令行事即可。

“停车！”就在姜通要放下帘子，收回目光时，突然扫到了一个身影，那一刻，他犹如被雷电劈了一般，眼里满是疑惑、震惊、不解，他透过窗牖看向那女子，连声音都在颤抖：“红珠！”

海棠楼的门口立着一揽客的姑娘，她穿着透明纱织的夏衫，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姣好的胴体一览无余，将露未露才是最魅惑的，听到有人叫自己，她立刻眼含春波地朝声音的主人看去，脸上的笑容更甚，甚至上前两步，微微招手：“客官，今日我们楼里的头牌会弹奏新曲，这新曲可是堪堪快马加鞭从姚氏城送过来的。”

姚氏风盛行，人墨客推崇琴棋画，从姚氏过来的新曲，定然非同凡响。

眼见着红珠竟然没有认出自己，姜通又急又怒，匆匆俯身下了马车，三步就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隐含怒气：“你没死？竟然还当了这卖皮卖肉的妓子！”

红珠真是觉得这恩客脑子有病，立在这灯笼下的姑娘，哪有人是清白的，莫要说她了，就是这红袖街，不论男女，都是下贱胚子，这恩客来嫖，倒是嫌弃她是妓子？简直是天下顶顶好笑的笑话，她肩膀微疼，面色一冷：“莫不是客官认为我们做妓子的就不该活着？”

姜通简直要被气死了：“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扔下南初，你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吗？你怀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是养不活，难道不能送回来吗，就丢她一个人在荒渊！”

这下，红珠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位恩客，似乎有点眼熟，而且，好像还有些误会，她微微眯了眯眼：“姜通？”

姜通简直要被气得昏厥过去了，如果红珠只是曾经从他府里出去的小妾，即便做了妓子也无妨，可是她是南初的母亲，竟然如此自甘下贱地做了妓子，这简直是南初身上的一大污点，他的南初，天真浪漫，貌美如天神，如何能有这样的污点？若是让人知道了，南初以后该如何说亲。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往马车里拖，声色俱厉：“你上马车，我替你赎身！”

门口刚有动静，一群龟奴就冲了出来，紧接着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也走了出来：“这位老爷，若是要替红珠赎身，可不是这样强来的。”

能在红袖街开花楼的，多是有路子和手段的，明目张胆地来抢人，那就看他有没有命走出这条街了。

姜通拦在红珠的身前，脸庞气得发青：“我要替她赎身，你开个价。”

老鸨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姜通一眼：“客官来得不巧，已经有位官爷要替红珠赎身了，您看，世间事向来讲究先来后到，您说是不是？我看您也是体面富贵人，断然做不出那等强取豪夺的事情的。”

姜通紧紧捏着红珠的手腕，双眸微沉，这些老鸨，惯会使用这些手段，不榨干姑娘们的最后一滴血，是绝对不会放人的。他的确不能强取豪夺，就算入了衙门，也是他没道理，更何况他现在有官身，更不能做这等让人唾弃之事，在花楼抢姑娘，那他这税官也就坐到头了。

“好，那你说，该怎么个先来后到！”姜通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先进楼里说话吧，这街上人来人往也不好看。”老鸨一脸喜色，今日遇到了一个冤大头，自然要好好搜刮一番。

“好！”姜通无惧，拉着红珠就往楼里去。

红珠看着姜通脚步坚定，目光落在被他抓住的手腕上，刚刚他说孩子，什么孩子？其中肯定有误会，不过，若是他愿意替自己赎身，她不介意这误会更深一些，或许往后能继续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之前若不是自己怀不上孩子，姚眉又日日地闹，姜通不得不遣了她们这些小妾出府，虽说给了足够了银钱，但是女子要想在这个世道立足有多难啊。她先去了姚氏城，又去了姒氏城，本来想着做点生意，没想到被骗光了钱，走投无路，只能入了花楼，辗转多年，又重新回到了姜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