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晓走了,薄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这不大不小的院子倒成了腊八和阿廿的练武场。
腊八没人教,自己练得魔怔,隔三差五就来找阿廿单挑,虽屡战屡败,却进步神速,颇有几分韧劲儿。
输的人较着劲,赢的人也得不到一句夸奖。尊使大人有原则的很:若是不想学,随时可以停下,只要拿起剑来,就别指望有什么好脸色。
鹿阿廿自然不会被他将住,这点劲儿转头就撒在腊八身上,两个年轻人正儿八经的跟对方杠上了。这个一边走路一边儿想着剑法,那个一边听学一边在桌下以手做刀;前一日鹿未识刚起,腊八便到了院中,转天腊八敲门的时候,鹿未识已经练完一套剑法了……
对于初有进益的习武之人,冒进几乎是必经之路,夜悬阳也不拦着,就冷眼看他们俩作妖。
直到后来某日,鹿阿廿大清早叼着烧饼练剑,一口风呛进去,把自己练吐了;另一个在藏阁忍不住比划两下,不小心撞倒了徐应物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古籍,挨了好顿揍,这两个小鬼才算慢慢老实下来。
光阴和少年人的成长互相追撵着,一眨眼便入了冬。
南境冬天并不太冷,只是湿寒得厉害。尊使大人有点不习惯,见阿廿在身边,便把她往怀里拽,像揣着个软乎乎的小暖炉。
阿廿笑他:“寂牢尊使还怕冷啊?”
“怕啊。”
“我怎么觉得你另有所图呢?”
“嗯,你奈我何?”
阿廿奈何不了他,索性窝在他怀里撒娇,“快过年了,我就要十八岁了。”
“嗯,阿廿长大了。”
“长大真累……”阿廿仰起脸朝他一笑,“还好有你在,以后每一岁都有你在,真好。”
冬日的暮色来得早,外面已经有些暗了,屋中还未点灯,阿廿含笑的眉眼在这朦胧的昏暗中愈发漂亮得馋人,悬阳看在眼里,心底狠跳了几下。
这院子眼下只有阿廿自己住,庭院清寂,无人搅扰,外面凉意潇潇,屋中美人温软,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似乎在告诉他:你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氛围。
尊使大人实实在在生了点儿非分之想。
然而未等他有任何动作,突然觉得心口一紧,喉咙里一股血腥气直往上冲。
他无声的把那邪气往下压,不让阿廿发现他的异样,却再没敢再动别的心思,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
入夜。
涧北林间有一人盘膝打坐。
他似乎很辛苦,冷汗淋漓,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噗”一声,一口血喷在地上。
他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滴,也懒得管,垂眸看地上一滩血,黑的。
他没什么表情,又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一团浑浊而冰冷的白。
他忘了从哪天开始,视线里便只剩下黑白了……
晚间的凉风吹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冰凉,耳畔响起穆清游说的话:有魑印的人,不配与万物相通,只能把自己困死在这些罪孽里……
他这些日子,身体正一点一点的慢慢变化着,双目瞀視,食不知味,耳力渐弱,甚至对阿廿动了点心思都要吃苦头。
魑印阻隔的,何止是一个念境这么简单?
哪怕连无恕,也已经越来越没精神了……
他慢慢站起来,面色还平静着,方才那个念头却在脑海里晃了一下,突然凭空定住了。
紧接着,似有一座冰山在他脑中崩裂而开,耳中阵阵嗡鸣,隐约听见一个人低低问道:倘若无恕不再与你相通,那你是不是可以杀人了?
他的头剧烈的疼着,面前阵阵幻影闪过,恍惚间看到一个黑衣人长着他一模一样的脸,面无表情的将风生兽做成的药灌入他口中,他想拒绝,转身却见自己正手执长刀,直挺挺戳进了风作寒的胸膛……那幻影越闪越快,一直到最后,一个小女子仰脸看着他,嗓音又软又甜,她说:以后每一岁都有你在……
悬阳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撑在旁边一棵树上,留下了一道带血的深深的掌痕。
他有些脱力,胸腔闷痛,暗自运气调息,却忽觉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他。
疲惫不堪的一点神魂再一次揪起来,他像是只被激怒的恶兽,转身直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来人的样子有些狼狈,微微凌乱的头发遮了半张脸,举止却并不慌张,似乎早就习惯了夜悬阳这幅模样。他毫不挣扎,努力平静的挤出一点声音:“阁主,是我,宿袂……”
夜悬阳终于找回一点神智,无声的放开手,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宿袂活动了一下脖子,笑了,“给阁主送个宝贝!”
他伸手解下肩上的布包,似乎想掏点什么出来,抬臂时衣服“嘶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