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阳这才发现,宿袂穿了套女子衣裙,但他此时并未缩骨,那衣服紧崩崩裹在身上,稍稍一动便挣破了。再瞧他乱糟糟的头发,便知是刚拆了女子发髻——这厮又装女人出去招摇撞骗。
宿袂一项花招多得是,但他最喜欢的,也是夜悬阳最讨厌的,就是女扮男装。
悬阳瞧他那副浪里浪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欠打,强忍着不耐烦,“找不到就算了……”
宿袂难得语速急切,“等等等等!马上就好了!”
他终于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宝贝掏了出来,交到夜悬阳手中。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比悬阳的手还冷,盒外散着湿冷的白汽,明显之前是封在冰中的。
悬阳没打开,“这是……”
“五色冰蒲。”
这名字,悬阳似乎在哪儿听过。
没等他想起来,宿袂继续道:“此物,可以帮您解掉身上的魑印。”
悬阳拿着盒子的手骤然捏紧了,“你说什么?”
宿袂微微颔首,“张涯知道风生兽会给您留下印记,他这些日子几乎动用了所有的暗桩,就为了寻法子帮您解了魑印,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他寻到了线索……属下和张涯前几日一道去雪邙取回了此物,星夜兼程给您送到此处。”
“张涯人呢?”
“他……”
“哎,我……你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紧接着有一人匆匆赶来。
几个月不见,张涯的胡子又乱蓬蓬长了一脸,人也随之粗野了些,他大步走到悬阳面前,开口就告状:“小尊使,我就安顿一下麒麟的功夫,宿袂这厮就没影了,他非得先跑一步抢风头……”
宿袂浅笑,“张大阁主,您这可就冤枉小弟了,我明明是来帮你说好话的。”
张涯挥挥手,懒得理他,瞧着悬阳手里的盒子,“怎么样?吃了吗?”
悬阳摇头。
“快吃啊,这玩意儿可不能等,离水五天之后就没药效了!今天都第四天了!过了今夜子时,就成一片枯草了……”
悬阳眉心一跳,“今夜?”
张涯点头,“就因为太急,所以取到之后片刻不敢停留,召月麒麟都跑废了,小尊使,你……”
张涯再说什么,悬阳已经听不清了,方才脑中混乱的念头又冒出来,另一个自己在说话:“夜悬阳,你解了魑印,无恕便活了,你又要成为一个不能杀人的空壳子……你难道不想亲手杀了风作寒吗?”
“你隐忍了这么多年,徒有一身本领,却无法亲自报仇,不觉得痛苦吗?你别忘了风翕说你什么?他说你是咬不死人的狗……”
“夜悬阳,你可要想好了,这东西吃下去,你永远都是一条咬不死人的狗了……”
“尊使,小尊使?”张涯叫他。
悬阳缓过神来,那二人四只眼正齐齐盯着他。
他轻声问:“吃了它,确定能解魑印?”
宿袂道:“阁主,五色冰蒲结于雪邙孤秋河源冰层下,三十年只这一株,乃世间稀有良药,得之极为不易,就算解不了魑印,也定是对您大有益处。”
他这张嘴巧得很,又要邀功,又要哄人,张涯也接不上茬儿,只好跟着“嗯”了一声。
悬阳知道宿袂说得有理。但那声音说的也没错,若真的解了,他怕是又要被无恕困住手脚……他这通身的是非,难道以后就靠一个半废的姑娘来替自己冲锋陷阵?
他看着眼前两个奔波得风尘仆仆的人,感觉这起起落落就像老天爷在跟他闹着玩似的。
他想起阿廿跟他说过的话,或许他们真的不过是谁掌中的蝼蚁,正被顺手消遣着而不自知罢了……
悬阳低头打开手中的小盒子,那株小植正散着幽幽寒意,几道荧光将它包裹在其中。
以悬阳如今的目力,已经分不出是几种颜色,只是觉得周围草木都亮了些,无声彰显着它的稀贵。
他有一瞬的直觉,魑印可解。
但解了之后呢……
眼下冰蒲就在他手中,一切抉择都在他自己。
杀人的本事,爱人的本事,他只能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