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爷,那些重伤的俘虏,留在我这里十分不便,不要说行军都要有人抬着走,还会拖累行军速度,即便我尽全力给他们医治,消耗药品不说,以我军中的手段,也万难保全他们的性命,许多人都会死掉,莫不如给他们送回去,还能给中堂大人在联军那里留下一个好名声。”
“至于释放德国人的战俘,也并不是完全因为礼和洋行的小克里斯蒂安,也是为了中堂大人着想。”
钱师爷略有些诧异地看了滕毓藻一眼,端起茶杯用茶杯盖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然后说道,“兴甫请继续说下去,老夫洗耳恭听。”
还有些不敢确定钱师爷的心思,滕毓藻试探着问道,“钱师爷,您认为同这列强联军一仗,咱们大清最终是否能打赢?”
钱师爷看了滕毓藻半晌,才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如果没有东南互保,大清集全国之力,尚可勉强同列强周旋一番,但也最终不会打胜,最好的结局估计也就是割地求和罢了。”
“可现在,实力最强,集中了朝廷大半税赋的东南数省,对朝廷抵抗列强入侵持袖手旁观的态度,北方数省一则距离较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二则北方内陆省份又都没有新军,那些绿营兵也派不上大用,以至于,现在几乎相当于朝廷只在指挥咱们直隶和关外三省分头独抗列强。”
钱师爷无奈地再次轻叹,“关外三省虽然也有九万人,可不要说关外的军队比起咱们直隶的军队装备和训练都要差很多,他们还要面对沙俄十多万大军,根本顾不得关内,至于咱们直隶兵将虽强一些,数量也有八万之众,可不仅要守御山海关,京师那边还牵扯了大量军队。”
“以至于现在咱们在天津卫能排上用场的只有聂士成的武卫前军和宋玉的右军马玉昆所部,即便算上天津卫总兵的部队和练军,能打的兵仅有不足两万,战力还良莠不齐。”
“而义和团看着人多势众,可他们哪能真的刀枪不入,裕中堂又不是没杀过他们义和团,那不一样是人头滚滚,他们只可牵制骚扰,同洋人对攻硬打就不济事了……”
“还有,洋人占了大沽口,有航运便利,正在不断增兵……这仗怎么会赢。”
所谓东南互保,是在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的推动下,于今年6月26日,由上海道余联沅与各国驻沪领事馆制定了由盛宣怀草拟的《中外互保章程》。
《中外互保章程》共九款,其中主要内容是,上海租界有各国出兵保护,长江、苏、杭等内地由督抚保护,两不相扰;上海制造局和火药局的军火,只用于剿匪和保护中外商民。
也就是说,他们的军火不会运送给朝廷用来抵抗入侵直隶联军的清军,联军军火都不给,响应朝廷派军队前来勤王参战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最近风传,山东巡抚袁世凯、两广总督李鸿章、闽浙总督许应骙、浙江巡抚刘树棠等人也已经参加到“互保”中去了,也就是说,距离直隶最近的最精锐的武卫右军也指望不上了。滕毓藻点头说,“钱师爷高见,由于沙俄十多万大军进入,关外三省自顾不暇,帮不了咱们直隶,同联军这一仗,仅凭直隶一省要想打赢,几乎不可能。”
对于钱师爷的眼光滕毓藻不由暗暗赞叹,钱师爷的远见可要比朝中那些鼓动慈禧开战的大臣们要强了不知多少!
滕毓藻也叹息一声说道,“咱们无法最终战胜列强联军,这是不争的事实!可面对入侵的列强联军,现在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勉力一战,以咱们直隶最大的牺牲,力求为朝廷换取最好的结果。”
“不过,中堂大人虽然不得不战,可也要有个章法,在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之前,对战后也要有所考虑……”
最后一句话,滕毓藻说了一半,就停住话头,后面的话如果再说下去,那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要说朝廷现在不会容纳他,就是裕禄都未必敢纵容他,至少也要在表面上训斥他一顿,滕毓藻自然不会自讨没趣说出的。
钱师爷看出滕毓藻意犹未尽,只是有些话不便现在说出口而已,不由点点头,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对滕毓藻说道。
“兴甫,老夫果然没看走眼,想不到你还不到而立之年,就有如此远见卓识,果然不凡,你说的这些,老夫也同裕中堂谈起过,兴甫不必担心,裕中堂也是大为认同的。”
“还有,你没有将俘虏随同战报一同送去总督衙门,此事做的极好!裕中堂极为高兴,夸赞兴甫伱识大体,顾大局,是一个难得的韬武略俱佳的干员!”
钱师爷赞赏地说道,“这些俘虏在裕中堂手中,就是烫手的山芋,吃不得,也仍不得,而且朝廷和义和团一定会向中堂要人,可一旦送到朝廷,这些俘虏就很难保全,说不定在路上就会被团民劫走而死于非命,那时,列强估计都会对裕中堂恨之入骨了……所以,这些俘虏只能留在你军中,万不可交给裕中堂。”
钱师爷的话,让滕毓藻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些俘虏真要交上去而死于非命,估计联军甚至都会连他一同记恨上,战后不要说联军不会肯放过自己,就是朝廷也会为了尽快和谈达成协议,而把他推出来,滕毓藻可是知道,联军提出的条件,就是要杀那些当初鼓动慈禧纵容义和团和洋人开战的大臣们的,而且慈禧也大都如洋人所愿。
钱师爷又接着说道,“兴甫,老夫可要祝贺你了,你不仅有见地,有眼光,还果敢有为,初战就首战告捷,裕中堂可是大大夸赞了你一番。”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份递给滕毓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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