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求自保,他只好上辞官,既是为了今日陛下问罪时能洗脱自己,也是为了当时警告两位皇子: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除非圣上一病不起,否则他们都要好好想想,圣上病愈后,他们要如何解释,不过两月时间他这堂堂户部尚就被迫辞官回乡这件事!
如今,好容易等到圣上回来执政,又主动问起缘由,户部尚就像倒豆子一样,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建宁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等户部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完,他刀子一般的眼神刺向打从一开始便沉默不语的裴承身上:“这些,裴卿知道吗?”
裴承面色不改:“臣知道。”
啪!
建宁帝一掌拍在案上,愤怒若狂:“那你为何不与朕说!”
户部尚的哭声戛然而止,默默躬下了身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承却依然背脊挺直,若无其事:“臣也进不去后宫,况且臣便是说了又如何,陛下会信吗?”
建宁帝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么说在你看来,朕已经是年老又无能的昏君了?”
裴承一笑,风流不羁:“倒不是陛下昏聩,只是陛下,月前递上辞官奏的不止有梁尚,还有微臣。只是这两本奏,不知现在何处?陛下看过了没有?”
建宁帝喘着粗气。
好半天,他才怒吼一声:“来人!让柳青河给朕滚过来!”
裴承垂眸,掩住一抹讥笑。
所谓天子心腹,也不过如此。
真正忠心过的臣子,都在他日复一日的猜忌中,被迫别有心肠,独善其身。
而他真正信重的所谓孤臣,信了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谎言,背地里早早地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投了别家。
柳青河投的是谁?
自然是太子殿下。
建宁帝查清真相之后,愤怒若狂地将柳青河罢了官,全族流放,往后三代不得再参与科考。
太子李勉也被囚禁于东宫,太子一党安插进各部的人手被一一拔除,统统重惩。
就连太子外家王氏也损失惨重,被迫隐忍。
裴承也被罢免相位,但建宁帝不许他离开长安,而是派了人,将整个裴府看管起来,像是软禁一样。
建宁帝再如何因为嫡长子和自己心腹的联手背叛而震怒,导致长安城山雨欲来,都碍不着远在西北的李穆夫妻。
七月,裴琳琅顺利产下她和李穆的长子,取名李延。
孩子满月礼这天,她收到了父亲的家,用词简略且平常,只说了自己与两个弟妹一切安好,和几句对外孙的祝愿。
裴琳琅读完信,有些忧心忡忡。
李穆便放下熟睡的儿子,走了过来,揽着她轻问:“怎么了?有人与岳父为难?”
“那他们倒是不敢。”裴琳琅笃定地说,裴家到底是世家,即使眼下父亲不再是丞相了,又明显失了圣心,依旧不可小觑。“只是依父亲给我写的信来看,裴家内里,怕是出了些问题。”
她将信展开,给李穆看。
与往日动辄四五页密密麻麻的字数比起来,这张纸只是勉强被写满了,而且一眼望去,用词满是克制与疏离。
“父亲给我送信,用的一贯是我们裴家自己的办法,本该最隐蔽可靠,所以父亲从前在信里与我几乎无话不谈,如今连对延儿的祝语都只有寥寥几句,可见,裴家内里,怕是有人已经投敌。通信都不安全了。”她叹道。
“既然岳父特意精简了来信,让你看出不妥,说明他心里也有了数。不必担心太多。”李穆伸手,抚开她紧皱的眉头。“柳青河落马,李勉被囚禁,朝堂上,苏家和李泽一家独大。可李泽这种小人,得势就会猖狂,且心胸狭隘,对于得罪过他的人,一定会赶尽杀绝。皇帝虽然多疑,可他到底只有两个儿子,真让他杀了谁,他是不忍心的。李勉不死,太子党就有一息尚存,迟早会反扑。”
裴琳琅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你叫他……皇帝?”
其实她更想点出的,是另外那句——‘只有两个儿子’。
李穆神色如常:“卿卿,若你是我,你会与他父女情深吗?”
裴琳琅便懂了。
这男人重情,对军中那一帮兄弟,真可谓掏心掏肺。可建宁帝对他无情在先,他自然也冷淡待之。
忽然裴琳琅就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若自己对他无情,将他的心彻底伤了,他是不是也会这样疏离又冷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