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廿说完这话,没再去看林致深的脸色,颔首浅笑算作告辞,转身走了。
她心情很不错,走远了些,便大咧咧的拍夜悬阳的肩,“小师弟,要不要跟鹿师姐一同去擒那寂牢尊使啊?”
她的心素来很大,这与她道貌岸然装大尾巴狼并不冲突。
哪怕前几日被夜悬阳冒犯,弄清楚缘由后便依旧可以坦然处之。她对他的态度里,有猜疑,有畏惧,还有气不过,唯独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扭捏羞赧。
许是因为没有念境,那些少女的隐约悸动,捕捉旁人气息的敏锐,迷离而微妙的心慌意乱,阿廿通通都没有。她有的只条分缕析的判断,做一步想三步的权衡,以及一张美好但皮厚的脸。
倒是夜悬阳,侧眸看了看她的爪子,眼中有点飘忽,“手拿开。”
阿廿很识趣,把手收在背后,蹦蹦跶跶的往前走。
她这点小坏心思换出来的好心情,夜悬阳心知肚明,却仍是泼她冷水,“逞一时口舌之快并无必要。”
阿廿嘴硬,“我又没说谎,你本就在此地啊。”
“那些因你的名声敬你畏你之人,待你有朝一日落魄,便是将你踩入万劫不复之人。”
他顿了顿,又道:“你这般瞻前顾后的性子,今日压不住脾气倒已有两次了。”
阿廿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反正就是不想忍。眼下被夜悬阳训得老实,也只剩下腹诽的能耐:你这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性子,今天倒是话多。
夜悬阳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多了,“走吧。”
“哦……”
夜悬阳走了两步,阿廿却没有跟上。
回头看,她正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他只得又转回来,“怎么了?”
阿廿张了几次口,欲言又止,难得有件连她都难以启齿的事情——月信来了。
这几天连折腾带吓,早把日子忘得一干二净,而今走在大街上毫无准备,就这么被突袭,唯一能求助的还是这样一个……牲口。
“尊使,我有点不舒服,我们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没等夜悬阳开口,她又赶紧举手保证,“我没动什么歪心思,就是单纯的想休息一下。”
“那就找间客栈吧。”夜悬阳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我背你吗?”
“不用不用,你走前面吧,别看我就行。”
他闷声应下,转身往前走,脚步却放缓了不少。
阿廿笨拙的跟在他身后,只有膝盖以下敢迈开。
然而无论走得多小心,腿上还是有黏湿的东西慢慢流下来,逼得她的步子越来越小……
习武之人衣饰从简,不可能如大家闺秀那般长裙曳地,阿廿又作死穿了条白裤,估计再走两步,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前面不远还真有间客栈,阿廿像两腿被捆了似的,磨磨蹭蹭把自己拧了进去,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上二楼。
她站在楼梯前望洋兴叹,冷不防身边那位尊使脱下外衣递给她。
他身量高,外衣裹到阿廿身上直接垂地,连脚面都一并遮住了,阿廿感激涕零,连句谢也没说,“哒哒哒”跑了上去。
关上房门,她掀开裙摆,果然,惨不忍睹。
夜悬阳没进来,连伙计也没跟进来,估计是夜悬阳嘱咐的,怕她尴尬。
她坐下来歇了一会儿,又开始犯愁。眼下倒是不尴尬了,可是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躲在屋子里吧……
裹着大袍子凑到门边去听声,外面没什么动静。正是午后闲困的时辰,店里来往的人并不多,阿廿犹豫着要不要就裹着这玩意儿溜去成衣铺,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姑娘,开门啊。”
门外,竟是那碎嘴的成衣铺老板娘,“姑娘,你相公让我给你送一套新衣服。”
“我相公?”
阿廿立刻明白过来,把她让进屋。
转身关门时,她朝楼下瞟了一眼,那瘦长的人影正坐在堂中大口吃饭,完全没朝这边看。
阿廿如获新生,忙不迭抱着一大包衣服躲到屏风后去擦洗更衣,老板娘在外面笑得直不起腰,大声问:“姑娘啊,你们是新婚吧?”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问嘛,你那小相公去铺子里找我帮忙,我以为怎么了呢,结果,就这么点事,若是老夫老妻,这种事情哪儿用得着外人帮忙啊……”
“哦,说的也是……”
“可不嘛,先前你们来的时候,我瞧他还挺凶的,这一转眼的功夫,倒害臊了。”
阿廿一边敷衍着她,一边打理自己,听了这话不由得暗笑,夜悬阳那种见人家行风流事都能一丝不苟看咒痕的人,怎么可能和害臊沾得上边。
倒是这老板娘不知怎的转了态度,帮阿廿整理衣服的时候,仍不忘对这位冷脸的相公赞不绝口。
老板娘送来的是一套浅樱草色的长裙,倒是很衬阿廿。她眉眼间天生含着笑意,这一身草长莺飞却不显纷乱,明净得恰到好处,一眼瞧过去,如临春风旷野,惹人舒畅。
老板娘啧啧称叹,“你这相公真是好眼光,我本来给你选了件浅粉色的,他非要拿这件,这么一瞧,还是自家人最懂什么合适,你以后啊,可别老说他像什么寂牢尊使了,多不吉利啊……”
阿廿笑容里有片刻呆滞,后面的话便没再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