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一个很不情愿再有什么对话似的回答。
“为什么这把刀,不能研磨呢?这是一把已经失去研磨价值的钝刀吗?”
“也不是。”
耕介摇了摇头。
“刀的主人应该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刀吧。这把刀是肥前的好刀,但是,说实在的,我并不认为磨到能砍东西这个要求是个好要求。”
“哦……为什么?”
“不管是谁,但凡是拿着刀来的顾客,都有着相同的要求——要锋利——都认为只要锋利、能砍东西就好。这非常不符合我的心思。”
“但是,既然是送来磨刀……”
耕介做着手势,打断了武藏的话。
“等一下。关于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我要出门了,您自己重新看一下看板吧!”
“灵魂研磨所——是这样写的。剩下的字句中,还有什么别的意味在里面吗?”
“行了。就是这句。我可没在看板上写上研磨刀具几个字。我是研磨武士灵魂的——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这是从传授我磨刀技艺的宗家那里学到的。”
“原来如此。”
“正因为宗家的教导,我耕介不会给整天只想着刀锋利就好、想着用刀杀人的武士磨刀。”
“噢,听起来有些道理——那么这样子教导弟子的宗家是哪里的人呢?”
“这在我的看板上标出来了——京都的本阿弥光悦是我的师傅!”
报师傅的名号时,耕介伸直了微驼的背,一副昂然的样子,像在自我夸耀一样。
三
武藏接着说道:“光悦大人,其实我也有见过面,曾经蒙受过他母亲大人的照顾。”
武藏接着说起了当时的两三事,厨子野耕介非常吃惊的样子。
“那么,难道您是曾在一乘寺本殿西侧古松下决战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宫本武藏大人吗?”
耕介不由得凝视着武藏。
武藏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夸张了,稍有些不自在。
“正是武藏。”
耕介一听,马上又像对待贵人一样,在席子上向后退去。
“竟然不知是武藏大人,刚刚是在佛前讲经了,真是失言了——请您务必原谅!”
“哪里哪里,店主的话,也使我很受教。不愧是光悦,连教导弟子都有着自己的独特风格。”
“就像您所了解的,宗家从室町将军的中世起就做擦拭工具、研磨工具的生意,就连皇宫内的剑当时都是宗家研磨的。经常听师傅光悦讲,原来日本的刀并不是用来杀人、害人的,是为了扫除罪恶、驱赶恶魔、稳固统治、保护世人而锻造的。我们研磨的应该是人间道义,应该时刻提醒上层阶级,要严于律己,因为腰间所带的是武士的灵魂——这一点磨刀师必须了然于心——这就是平日里师傅的教导。”
“嗯。确实呀。”
“而且,师傅光悦一看到好刀,就会无限感慨,仿佛看到了这个国家国泰民安的光芒——若是刀不够好的话,他压根儿都不会拔它出鞘,因为那会使人有种战栗的感觉。”
“啊哈!”
武藏不禁一阵感叹:“那么,鄙人的腰刀,有没有让店主您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呢?”
“没有,怎么会。有很多来到江户的武士找我磨刀,可是几乎没有谁能明白这其中的大道理。都只知道炫耀般地嚷着,自己的刀曾经砍掉谁的四肢,曾经朝谁的头部向下劈,就连铠甲都劈穿了,等等。好像刀的作用就是杀杀砍砍。我都已经开始厌倦这种生意了。可是转念一想,其实我应该主动做些什么。于是前几天特意改写了看板上的字,改成了灵魂研磨所。不过依然还是有来磨刀的客人只顾着刀剑是否能砍杀。真是让人不快啊……”
“这个时候,鄙人又抱着同样的目的来这里磨刀,所以被拒绝了。”
“您又有所不同——不过刚刚看您的腰间之物,见刀刃已经被磨损得很严重了,刀上还沾有血迹,就一时比较气愤,想着上面该沾染了多少生灵的血啊——应该是一个以滥杀无辜为荣的流浪武士吧——很抱歉,居然有这种想法。”
武藏俯首仔细听着耕介的话,仿佛感觉到了光悦的声音。
“通过您的话语,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然而您不必担心,我这把刀是把有理性的刀。虽然从未认真思考过刀的精神,但是从今往后,我会将这些铭记在心的。”
耕介面容舒展:“那么,我给您磨刀吧。不,能够研磨您这样的武士的灵魂,是磨刀师的好福气呀!”
四
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刀店的灯已经被点亮了。
拜托完刀具的研磨后,武藏正要转身回去。
“抱歉啊,除了这把,您还有带着其他的佩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