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渡临去的嘱咐,佐佐木小次郎的遗体被抬进布幔,直到夜晚。这期间,门人都赶来了。其中也有原埋伏在岛外,却被武藏赢了先机给丢下来的青年。
他们从那些留在岛上戒备的、曾是公证人官员的口中,听到决斗的情形,觉得泄气。同时对业师那样的功夫竟不堪武藏的一击,又不禁心中骇然。可是,他们的意志并未消沉。他们深信武藏延误决斗时辰,是背离武士道的违规举动。深知忠兴心意的他们,在等待着主公“围剿武藏”的命令而迟迟不来,简直有一刻千秋之感。
他们已经无话可谈,默默地,只是时时有人像偶尔记起来似的,钻进布幔到亡师灵前上香。
好不容易听到摇橹的声音,一只小船慢慢靠近。
“来了,使节来了!”
众人一齐跑向海边。不久船靠了岸,主公的近臣有吉内膳带着护卫下来了。
“殿下面谕,佐佐木的门人和亲故听真!”
内膳向众人环视一匝,继续说:“佐佐木小次郎的遗体准予就地葬在船岛,葬礼定明日巳时举行,葬殓金一封,着亲属具领。”
“哎,葬在这个岛上?”
四边响起吃惊和不满的声浪,内膳毫无表情,冷冰冰地接着说:“再者,这次决斗,双方毫无可议。因此,不准因私怨对武藏轻举妄动。
凡本藩所属门人,一俟葬礼结束,着即回城,各归原职。非本藩所属的门人故旧,礼毕遣散,尔后与本藩无涉。以上,凛遵无违!”
内膳传达完命令,径直向布幔中进去了。最初把小次郎推荐给忠兴的,听说就是这位内膳。他也许在布幔中,正对着已是隔世之人的小次郎而感慨无涯吧!
大家都茫然木立着。世间的事,常为生者祝福——年轻的他们,还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但主公的命令,是绝对的。
夫复何言——他们之中,多半都抱着这样的心理。突然,一个人开了口,呻吟着说:“不错,对有名的兵法家暗下毒手是非法的,可是,堂而皇之约期决斗,该不是轻举妄动吧?我来向武藏提出决斗!
“什么!尊兄,你?”
“哦——凭本领来决斗,不见得就轻易落败。”
说话的,是小次郎的得意门生寺尾新太郎。
六
寺尾新太郎是本藩食禄千五百石的寺尾军兵卫长子,年方二十三岁,豪爽俊逸,有一双充满热情的眼睛。自幼学剑于新阴派门下,十八岁时已有本藩屈指可数的能手之誉,自进佐佐木之门,技艺更有进境。
假如小次郎不是故意阿谀的话,新太郎早已领悟燕子翻身的绝技,不久可得岩派秘传,可谓已近高人地位的剑客了。
可是,新太郎不是好高骛远的浮薄青年,只是他听了小次郎决斗的经过,认为小次郎的失手是由于心的动摇,若论真凭实学,小次郎可有六分胜算。他自信靠自己的实力,也能打个平手。
“寺尾,真的吗?”
“当然,生死已置之度外!”
同门中多半替他担心,但在势头上,谁也没有开口。不,新太郎的这一决心,让他们非常激动,大家奋然而起,视武藏为蔑如了。
可是,这次的决斗假如公然向主公提出,谁都知道没有获准的希望。于是,决定非到决斗当天,大家不可对外宣扬,决斗的战,也从船岛立即直接送交武藏。
对有吉内膳,当然也是严守秘密的。
被推定去送战的,是山东四郎太和加贺山势助二人。二人乘小船偷偷地直达下关,时间不算很晚,但海边的船头行,小林太郎左卫门的店门早已落锁,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喂喂,请开门,我们是小仓来送信的。”
里面的人大概还没睡,听见有人叫门,随即打开矮门,账房迎了出来说:“是哪一位……请进来坐。”
虽然来客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但知道是细川家的家臣后,账房还是很客气地把他们请进店堂。
“我们是岩派剑士佐佐木小次郎的门人,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宫本武藏先生。”四郎太说着递过信。
“哎,是佐佐木小次郎的……”
账房愕然。
“回信由我们带去,请你把这个意思转达武藏先生。”势助插口说。
账房拿了信匆匆进去,旋即地板吱吱作响,走出来一位披发白衣、高个子的汉子。
“我就是武藏——”是嘶哑而低沉的声音。
“寺尾新太郎先生的信,已经拜读过了。决斗的地点在船岛,时间十五日巳时,悉遵台命。回信另再送呈,烦先转告。”
“是。”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