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一生不恋爱的,已经发过誓……”
“唉唉!”
阿通不觉破涕为笑。
“对武藏先生……”
“什么?对武藏先生……”阿通愕然反问。
悠姬脸上一红,但立即大胆地转口说道:“通小姐,你不是想知道武藏先生的事吗?我来告诉你吧。”
“那该多好,悠小姐。”阿通满怀高兴地说。
悠姬把小次郎比武前后的武藏动态,直至叩访佐渡的府邸止,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她说到武藏与阿通的关节。
“武藏先生也曾把对你的誓约向我们说起过,但他说那只是痴人说梦。他说赢了小次郎只是跨过一座险恶的山峰,前面仍耸立着修业的另一峰巅。出仕为官和娶妻成家,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唉唉!”
“那时叔父曾说,通小姐太可怜了。武藏先生却回道,那是没办法的事,我是以剑为生的人,我所走的是险恶的战斗之路,只容一人独行踽踽的小道,是要离开亲人的冷冰冰的羊肠小道。”
“唉,每次,每次,都这样说着把婚事给延搁下来的。”
阿通被鼓动勇气,好不容易自语似的说。
悠姬却毫不容情地继续说道:“武藏先生就是这么一个人,一生不能结婚,也不能恋爱的一个人。所以我也立誓一生不谈恋爱了。”
“你也?”
“我喜欢武藏先生,我希望他永远战斗下去,成为日本第一的兵法家。而我也不输他,决心成个伟大的女性。”
“啊啊,悠小姐!”
“通小姐,你也把对武藏先生的恋爱断了念的好,你不是有着吹笛的至高天才吗……一心一意向这条路上走去如何?也与武藏先生向剑道前进一般。他一定说,你是他修业上的障碍哪!”
阿通忍不住放声哭了。
七
阿通终于旧病复发,又躺下了。
那么山盟海誓了的,武藏的心境却又突然转变——这虽是已够悲哀的事,但尚非全在预期之外。武藏那永无止境的上进心,一直把阿通的婚事给延搁下来了。这次假如依旧如此,阿通暗地里下了决心,再等待时机。
最难忍受的,是悠姬那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的、毫不容情的批判。
“为什么不能一心一意专向艺术进展?”
这句话是够刺激的。阿通自己也曾在恋爱和艺术的夹缝中挣扎过来,尝过太多的辛酸了。
“武藏是一生不谈恋爱,不会结婚的男人。不,非得是那么一个男人不可。”
这虽是悠姬对武藏的期望和理想,事实上阿通是比谁都清楚的,武藏确是这样一个男人。可是阿通却把这深埋于心底,紧闭住眼睛,不愿目视这样的武藏。而悠姬则坚强地说:“你的恋慕,在武藏先生是很大的负担,是修业上的障碍,对武藏先生你还是断了念头的好些。”
唉,这也是阿通时常想到,而且为了放弃恋爱,也曾三番两次下过必死的努力的。可是,可是,遑论断念,毋宁更煽起炽烈的情焰。而且为爱情奉献了整个身心,而今一缕如丝的微弱生命,如不投向武藏,又何以滋润以维此残生呢?
悠姬只是说明了真相。但那是冷冰冰的,毫无假借的宣告。知道武藏的人,多半了解武藏是对女人无情的汉子,是严厉冷酷的铁汉,但没有人对阿通率直地这样表白。他们谁都对这纯真而美丽、为爱情献身而又慊然于怀的阿通,寄以满腔的同情。
而悠姬却把这些话大刀阔斧地、毫无隐讳地宣告了。是什么力量让她敢于这样做呢?
“悠小姐也是爱着武藏先生的,也许武藏先生也……”
阿通随即直觉地感到了。而这,对她正是致命的一击。
阿通是被这一击而溃,再也无力挣扎了。因为思念武藏,支持她从鞆津艰难来到此地的生命的残余力量,霎时崩溃了。虽在小姑娘的面前,阿通却毫无顾虑地哭倒了。
“悠小姐,你太那个了……太那个了,阿通没有武藏先生,是活不下去的!”
她失神地叫起来。她一阵呛咳,涌出一口鲜血。
悠姬惊惶地叫来侍女,她自己也哭着跑回房中去了。她像偷看了出乎意料的人生的深渊。
“爱情竟一至于此!”
她惊骇,她惶惑,但她仍不屈服。
“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这样对通小姐来说才是幸福的。武藏先生到底是不能恋爱的,我也一生不谈恋爱!武藏先生以剑,我以画……”
悠姬边哭着,边心中毅然坚强地自语着。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