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囡吗?
于可远印象中的阿囡……像个瓷娃娃,矮矮的,瘦瘦的,其貌不扬,总爱躲在邓氏身后哭鼻子,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亭亭而立的少女,依稀是邓氏的模样。
邓氏抹着眼泪,但阿囡没哭,只是一直抚着邓氏的背,小声劝慰着:
“阿母,小心哭坏了身子。其实没什么大事,官兵来之前,俞咨皋俞大人托人带信给我,告诉我不要慌神,稳住气,这个坎早晚能过的。您不信女儿,总不该不信俞大人。”
于可远的目光落在阿囡的脸颊旁边。
因为阿囡说话时,耳朵上的衔珠青鸾水晶坠子在来回打晃,看着璀璨灵动,就像飞翔在天空中的真的青鸾那样。
于可远忽然想起一首诗……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酒容红嫩,歌喉清丽,百媚坐中生。
阿囡真的长大了。
不止说她容貌,而是心性。从前那么爱哭鼻子的一个女
孩,只在山东织染局学了不到一年,被关进牢狱之后,却不哭不闹,还能镇定下来安慰旁人。可知她在织染局遭受了多少苦,流过的眼泪恐怕能装满一缸。她终于明白,哭是于事无补的,也有明事理的人在教,在罚,最终出落成这副模样。
于可远为她高兴,也着实心疼。
但人生就是如此。
李衮在浙江前线拼杀着,用血和伤成长。林清修在后方出谋划策,用军人的血和命成长。他和高邦媛,也在尔虞我诈中成长。
阿囡的成长看似平平淡淡,少了些惊心动魄,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到底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于可远不由起身,因邓氏和阿囡都坐在草席上,他也坐在二人旁边,轻轻捋顺阿囡的秀发:“本以为会在织坊开业时重聚,没想到,会是在这里。阿囡,你辛苦了。”
“哥。”
不知为什么,即便邓氏哭得再悲戚,阿囡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但于可远这句“辛苦”,却着实戳痛了她的心窝。
她人虽在织染局,因有司礼监的旨意,身后还有俞大猷的关系,教养她的嬷嬷根本不留情面,以严苛到近乎残忍的地步教她规矩。这些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宫中的钩心斗角远比山东官场黑暗,嬷嬷们都不是善茬子,山东发生的所有事她们都清楚。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这些老人的智慧,她们看得比某些官员还要透彻,在教导阿囡的空隙,便将山东大.大小小的事情讲给阿囡。
所以,于可远遭遇的各种危险,邓氏不清楚,她却全记在心里。
刚进牢里,她也想大哭一场,可看到于可远躺在草席睡得那么安稳,她想着,哥哥一定很累了,不忍心再给他添堵。
所以一直忍着。
但现在忍不住了,阿囡直接扑在于可远的肩膀,声音一颤一颤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衫。
于可远并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陪伴,他一手拍着阿囡的肩膀,一手握着邓氏的手。
最亲密的三个人,这时的心,也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
临近傍晚,在牢头的陪伴下,田
玉生亲自来为于可远送饭了。
牢门并没被打开,田玉生就隔着铁栏同于可远说话。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并非我的本意,希望你明白。”田玉生叹气道。
“大人,您的难处,我都明白。”于可远点头。
“眼下,能不能保住你,还得等朝廷的旨意。杨顺和路楷其实也没有皇上亲授的旨意,是严阁老在内阁下达的命令。裕王和徐阁老仍在观望,我们这些人,若没上面人的支持,是抗不住杨顺和路楷的。”田玉生压低声音同于可远解释着。
其实他没必要解释这些。
皇上没旨意,就是希望下面的人自己办事。谁更着急,谁就会先出手,将来就更容易被挑出错处。裕王和徐阶不是不想保自己,但他们更清楚,越是到这个关口,就越是要沉住气,先让严党犯错。这一层面的博弈,严党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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