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还不是主角,坐在大堂正中央的,却是内廷司礼监派下来的大太监吴栋。
吴栋身旁站着锦衣卫指挥使陆经,此人腰挎绣春刀,身穿飞鱼服,显然是锦衣卫的最高首领。
吴栋笑着欠了一下身子,“找各位大人过来,是方便说一件事。”说着向一旁的周礼公公使了个眼色。
周礼忙提着一个锃亮的铜壶,轻步走到各人背后的茶几边,揭开盖碗,铜壶一倾,一条热气腾腾的水线便注进了各人的茶碗里。
一旗一枪碧绿的茶尖慢慢浮上了盖碗水面,都竖着浮在那里。
赵云安的鼻子将茶碗里飘来的茶香深吸了一下,“这茶不错!”
周礼笑着:“今年第一茬狮峰牛脊背龙井,赶在夜里露芽时候采的。”
左宝才、季黎和田玉生都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
“好。”左宝才有些漫不经心。
“绝世的上品啊!”田玉生也跟着赞道。
季黎闷闷不说话,脸色好不痛快。
轮到谭云鹤,他朝着周礼摆摆手,“这一碗狮峰牛脊背龙井,至少得百两银子,我喝不惯,换白开水吧。”
吴栋微眯着眼,歉意地笑笑:“这话没错,谭大人勤俭节约,整个山东都出名,为人也是心善的,否则怎么遇到落魄的名妓,也要带回家里照应呢。”
落魄的名妓。
这几个字搭在一起就别扭,是名妓,就不可能落魄,是落魄,就不会成为名妓。
听见这话,谭云鹤脸唰地就红了,站起身道:“吴公公,衙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您若只是吃茶闲谈,请恕卑职不敬,先告辞了。”
“慢着!”
吴栋声音冷了几分,“尊上谕!”
哗!
在座的众人纷纷离开椅子,齐刷刷跪倒在地上,道:恭请圣安。
吴栋道:“圣躬安。年节刚过,南京就闹了瘟疫,内阁几位大人因为这事,日夜操劳,但大家都明白,国空虚,抚恤灾民,控制瘟疫扩散是笔不小的开销。山东一向是税务重省,这些年,你们这里没闹过天灾,还算富庶。按照严阁老的意思,要从你们这里调五十船粮食,即刻发往南京。当然,这只是开头,后面若有所需,或是银子,或是粮食,你们要做好准备。这是第一件事。”
“公公,帮南京治理瘟疫,是只有我们山东,还是其他省份都有?”
左宝才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事情的不寻常,连忙问道。
吴栋道:“只有你们山东。”
左宝才、季黎和田玉生的心脏猛地就颤了一下。
谭云鹤冷笑一声,“哪里还有五十船粮食运往南京了,恐怕要让公公失望,这会儿,五船粮食都未必凑得出来。”
“哪有这样严重。”左宝才连忙赔笑道:“能凑出来的,公公放心就是。”
吴栋却看向谭云鹤,“你说凑不出五十船粮食,这是怎么回事?”
谭云鹤瞥了一眼左宝才,笑得越发嘲讽,“这些年,山东虽然没有大的倭情,但倭寇始终未断。从济南府发往各县的抗倭粮食,就占了每年储备的六成以上,储银也要占四成。倭寇年年剿,年年剿不断,粮食都用空了,哪里能挪出多余的,援助南京呢?”
这话一出,左宝才和季黎的脸都黑了。
吴栋笑着看向二人一眼,然后道:“你是山东知府,事情为何会如此,你应该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这恐怕要让公公失望了。”谭云鹤摇摇头,笑望着左宝才,“我来山东任知府,不过几个月,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这些,还是得请左大人回答。”
“事情就像你说的,粮食都送到各县抗击倭寇了,还需要什么回答!”季黎立刻嚷嚷道,同时给谭云鹤施加
压力的眼神。
吴栋皱着眉道,“可我听说,山东最近出了一桩通倭的案子,审了小半年,都没有结案。会不会和粮食的去处有关系?”
左宝才不能让谭云鹤继续说话了,连忙插了一句:“事情已经在查,虽然还未结案,但多少有些眉目了,是东阿知县、县丞和主簿贪赃枉法,将多年抗倭的粮食物资吞入私囊。”
“这样?”吴栋依旧不动声色地笑着,“可我还听说,东阿那位知县虽然被革职了,却仍好端端地住在知府衙门,既然罪名已经落实,为何不抓人呢?”
“是因为……”
谭云鹤话还未说完,就被左宝才抢过来,“正在等吏部的回,回下来,立刻逮捕公审。”
“一个回,等了几个月?”
左宝才狠狠瞪了一眼谭云鹤,然后道:“一些程序上的事,我,季大人还有田大人认为,结案要公正,所以审案的程序一定要正确,不能有丝毫偏差。但谭大人以为这是微末之事,可以忽略,他初入官场,到底是生疏的,我们也能理解,一来二去,因为这些事就拖延了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