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巨大的红烛熊熊烧着,李孝先和王安都沉着脸坐在思补斋的椅子上,等着正在看信件的俞咨皋。
俞白在一旁站着。
由于屋外没有风,几个人都闷坐着,思补斋院子里的蝉鸣就格外响亮,响得让人心烦。
“新任知府谭云贺要公审东阿的通倭案件,你们什么时候动身?”俞咨皋将看完的信件往大案上一放。
王安望向了李孝先。
李孝先却闭着眼冷冷坐在那里。
王安只好回道:“我和李大人反复商议了,通倭是大案,知府大人要公审,是对百姓负责,对朝廷负责,我们理应全力配合。所以,下官以为,先派些衙役将几个革员压往知府衙门,再将之前作证的证人都喊来,我们明日一早出发,争取在三日内赶到知府衙门。俞大人以为呢?”
俞咨皋:“革员在押送的过程,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王安:“这正是我们拜访大人的目的,请大人派几队亲兵一起跟着押送。”
俞咨皋微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二人,淡淡一笑,“派些亲兵护送,这并不难,但我有两个要求。其一,押送的一应事情,皆由我帐下的俞白负责。其二,不能压往知府衙门,而是压往都指挥使衙门。”
王安沉默了,望向李孝先。
李孝先终于说话了,眼睛却还闭着,“可以。”
压往都指挥使衙门,而不是知府衙门,这说明俞咨皋对于谭云鹤,并不是十分信任。而自己同意这个要求,就等同于和左宝才那一杆子人撕破了脸面,正式反水,也算是表明了立场。
俞咨皋自然也极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李大人这次来,应该不止是为押送革员吧?”
李孝先睁开了眼,“山公有一首诗,可以明我志意:天黑闭春院,今如置中兔。人间夜寥阒,永日不可暮。”
这是天祥的《入狱第一百》。
他吟这首诗,显然是想到了自己锒铛入狱的结局。
这首诗并不算流传,俞咨皋不喜读,也并未读过。他望向俞白,俞白会意,附在耳畔与他细讲了这首诗。
俞咨皋眼中闪过一抹惊疑,试探性地问道:“李大人刚刚说,三日内就要赶到知府衙门,这一应的行程如何安排?”
李孝先的眼中闪出了光,定定地望着俞咨皋:“卑职是谭大人的下属,此去知府衙门,必然要先拜访谭大人,后续的一应行程,皆由谭大人安排,若无安排,便住在知府衙门。”
话中的意思,李孝先并不会去拜访左宝才和季黎。
思补斋里又是死一样的沉寂,院外的蝉鸣又响亮了起来。
这时,俞占鳌走进来了。
三人都望着俞占鳌,俞占鳌径直走到俞咨皋面前,从衣襟里掏出那张红帖:“属下幸不辱命,已将于可远安全带回东阿,来向大人复命。”
俞咨皋深深地望着俞占鳌:“于可远现在在哪呢?”
俞咨皋将红帖放在大案上,“正在门外候着。”
“喊他进来。”
俞占鳌却不动
声色地望了一眼李孝先和王安。
“没事,喊他进来吧。”
这样,给俞咨皋重重地叩了个头,俞占鳌才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回来时,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于可远。
“事情可办妥了?”
于可远朝着俞咨皋深深一揖,“草民叩拜大人,多谢大人一路护送。”然后又朝着李孝先和王安行了一礼。
“这里不是大堂,用不着那么多的礼数,坐吧。”俞咨皋指了指右侧的椅子。
李孝先和王安都懵在那里。
当着一县知县和县丞的面,给一个平民赐座,这样做,要么是有意贬低他们,要么是过分看重于可远。
李孝先当然知道,以俞咨皋的身份地位,犯不着用这样的小动作来恶心自己,无疑是后者了。
“草民不敢。”
李孝先:“俞大人喊你坐,你就坐罢,官民一体,才是我大明该有的盛世景象。”
于可远这才拘谨地坐在了右边的第一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