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季黎的不快却立刻发泄了出来:“连邀他两天,屡屡拒绝,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算什么事?”
他的这几句话立刻在其他人身上起了反应,脸上都显出了阴郁,闷闷地站在那里。
左宝才这时必须出面压住阵脚了,先给季黎递过去一个眼色,然后道:“谭云鹤来了,有我们来的议法,不来,也有不来的议法。都坐吧。”
季黎也变得和颜悦色,对一旁的都指挥使赵云安道:“赵大人,今天议论的事
,和您的职务相关,您坐上首。”
“不敢,有左大人在场,我右侧相陪就是。”赵云安虚虚笑着,也不顾季黎的盛情邀请,啪叽一声坐在了上首的右侧,然后道:“季大人劳苦功高,您在左相陪。”
左宝才和季黎这才对望了一眼,前者笑着,后者一脸不悦,同时坐在上首和左侧,并端起了酒杯。
左宝才:“为朝廷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山东倭寇基本已经平患,这多亏了赵大人向胡部堂请示,才能在倭寇刚抬头之时,就将俞大猷将军的亲兵派遣过来,平了这场祸患。这于朝廷,于百姓,于千秋万代,都是有功劳的,我已为赵大人上了请功的奏疏。”
季黎也站在位子前端起了酒杯,“要说办事,就属左大人和您赵大人最肯实心,是我们这些后进官员的榜样啊!”
赵云安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谈不上功劳,这两杯酒,我便替俞将军回敬给诸位大人吧。”说完这句,他一口将酒干了。
众官员都被他这话震在那里,面面相觑。
什么叫替胡部堂和俞将军回敬?
这无非是表明了赵云安的身份立场,他是决心站在俞将军那一边了。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事情恐怕难谈。
更使他们不舒服的是:赵云安刚喝完酒,一个随从就进来报告了新任知府谭云鹤要全省公审东阿通倭案情的消息。
“公审!”看见赵云安放下酒杯,季黎便急着嚷道,“这样大的事情,他竟然都不知会我们一声,就擅自做主了?”
左宝才也愣住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摆摆手道:“坐下,都坐下。”
然后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口菜,望向赵云安道:“赵大人以为,谭云鹤这样做是否合适?”
赵云安笑着回道:“我是都指挥使,统兵调将这样的事还算擅长,但知府欲在全省公审案件……布政使大人似乎应该更清楚。”他着重强调了“似乎应该”四个字。
季黎猛拍了一下桌子,正要怒斥。
却被左宝才拦住,接言道:“通倭情事出在东阿,本就在谭云鹤的职务之内。况且他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员,提出全省公审的诉求,并无不妥。只是刚刚到任,案子还没熟悉,就要公审,未免操之过急一些。这件事,我们怕是要多操劳了。”
季黎:“既是公审,理应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都指挥使衙门,以及知府衙门六方同审。只是胡部堂正在前线抗倭,赵大人又要为北边俺答调集士兵,还得抽调出一些县份征兵,剿灭倭寇的后续事务也要一并处理……这样看来,只能巡抚大人,布政使、按察使和知府衙门四方同审了。”
胡部堂确实来不了。
但赵云安就在桌子上,这样讲,无非是先发制人,让赵云安识时务,退出这次同审而已。
可惜,赵云安也有自己的想法:“事多不压身,也不差这一桩。况且,这件通倭案子,还牵扯到俞大猷将军的麾下,我理应出面。”
季黎脸都黑了。
左宝才笑着道:“也好。这样吧,谭云鹤毕竟刚到任上,很多事务还未交接完毕,公
审就定在七日之后,各个衙门各自派人调查此番案情,尤其是证人证词方面,不能有任何纰漏。”
本该立即公审的案子,却被左宝才三言两语推到了七日后。
这场不太愉快的会餐过后,左宝才与季黎坐在案前,各有心事,谁也没有多言。
过了好半晌,季黎向堂外挥了挥手,“查!给我仔细地查!”
“大人,查什么?”随从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废物!一群废物!”季黎怒斥一声。
“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左宝才皱了皱眉,挥退了那名随从,“你要查谁?事先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吗?”
季黎懊恼道:“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自然是查那个谭云鹤!”
“查什么?”
“查他有没有贪赃枉法,私相授受!查他是否不孝父母,查他有没有结党之嫌,只要找到一个错处,撸下来,看他还怎样嚣张!”季黎道。
左宝才不吭声,默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