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防止县衙的人中途灭口。
李孝先点点头,只要将案情捅到省里,有那些大人庇护,局势到底会如何发展,就不是一个俞咨皋能够决定的了。山东官场官官相护,一个新来的知府,就算有裕王做靠山,也未必能掀起什么风浪。
案子审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众人依次退场,刚离开县衙,一个亲兵就寻到于可远,“俞将军有请。”
于可远点点头,“烦请引路。”
依旧是县衙,这回却是西处的思补斋,是县衙专门用来招待官员的居所,
都由俞咨皋的亲兵把守。
俞咨皋坐在主座上,看到于可远进来,朝着左侧的客座一指,“坐下讲。”
于可远先是行了一礼,也不客套,直接坐了下来。
“找你来,是问你几件事。”俞咨皋笑着道。
于可远:“大人请讲。”
“你此番在县衙的言行,将李孝先彻底得罪,可以说,整个东阿县都难有你的立足之地。为何要这样做?”
于可远沉默了一小会。
俞咨皋笑着:“你是聪明人,不要同我讲什么道德义理。”
“既然大人这样说了,草民就讲些不甚恰当的话,还望大人勿怪。”于可远答言了:“大人倘若今天不来,草民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朝堂上做这样的辩论,讲句昧良心的话,草民本意只是要楚彪等人伏法。因是大人来,对草民讲了几句赏识之话,草民就算不想言,也只能硬着头皮言了。”
“这如何讲?”俞咨皋好奇地问道。
“大人当着正字赞赏草民,话传到县衙,李大人会怀疑草民是受大人的指示,才指认巡检和典吏通倭。草民准备参与明年二月的科举考试,第一关就是东阿县的县试,主考官是李孝先李大人。
一来,草民与李大人之子有些恩怨,二来,通倭情事是草民出面指证,那番辩论有或没有,与李大人结怨已不可避免,既然早就走到县衙的对立面,草民心想,不妨干脆些,彻底投身到俞大人这一边,或许可争一线生机。”
“你倒是机敏。”俞咨皋望向于可远,“但本将军无党无派,通倭情事是有确凿证据的,并不针对李孝先。”
于可远慢慢笑了:“一个李孝先,当然无需大人刻意针对,大人所图,乃是国朝千秋万代的大事。”
俞咨皋立刻碰了一下目光,沉吟道:“此话何解?”
“大人既然要草民诚意相告,有些话不妨明说。”
“放肆!”俞咨皋身旁的副官呵斥一声,如平地一声雷,炸响在于可远的耳畔。
“无妨,你继续讲。”俞咨皋立刻以目止住副官,声音平淡似水。
于可远望向他,依然笑着,“大人若按章程办案,方才就该让两位革员将幕后主使吐出,整个县衙都牵扯到通倭情事之中,大人亦该向朝廷参奏,将这些贪赃枉法之辈一网打尽。
但大人偏偏没有,而是将两位革员送进省里,若我猜的没错,这时若是翻出幕后指使,以山东官场目前这个情况,恐怕一丝风浪都掀不起来,还会误了朝廷某些人的布局。
但若是等等,革员压进省里需要些时日,那位新知府也该到任了,由他主持案件,一家独大的局面被打破,再审出幕后主使,牵扯到谁就查谁,只这一个案子就能将整个山东的都搅浑了,剜掉烂疮才好长新肉,大人意在还朝堂
一个清朗,草民这样解,不知对不对?”
俞咨皋盯向于可远,但见于可远的眼神波澜不惊,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这样的胆量和智慧,饶是在官场多年,也甚少见过谁在这个年龄就能历练出来,他沉吟了好半晌,神态渐渐放松,对于可远愈发看重,“你早就猜到了我的想法,所以才在堂上直言辩论,不惜得罪整个东阿县衙,不止是为了向本将军求一条生路吧?”
“大人明鉴。草民实在无路可走,不得已而为之。”于可远顿了一下,然后道:“得罪了知县,草民唯恐过不了县试一关。景王卧病在床,裕王为大明朝诞下第一位皇长孙,以严嵩为首的景王党,以及以徐阶为首的裕王党,这几年必将有大动作,山东已是风雨飘摇,草民虽不才,愿向朝廷效犬马之劳,为还朝野一片清朗敬献一点绵薄之力,只求大人为草民开辟一条公平的科举之路。”
俞咨皋温言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看来你所图非小啊。若我不答应,你要如何做?”
于可远立刻说道:“正字是县衙的人,不会为大人进言。几位秀才先生分量虽重,但他们皆有退路,也最易变节。相比之下,草民退无可退,进省审案,入堂作证的最佳人选便是草民,大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有理有据,有退有进,有勇有谋,志向高远,我并没看错人。”
俞咨皋说着倏地望向于可远,“东阿能出你这样一个人才,是整个山东之福。你这些条件,我可以应允,但有一事,你需即刻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