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听说胡宗宪手底下的戚继光和俞大猷,用几千人打倭寇几万人,已经连赢了三仗,打得不错。”
提戚继光和俞大猷倒没什么,偏偏前面加一个胡宗宪,这话徐阶回就不合适了。
严嵩接言:“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性命,还有山东、南直隶、江西和福建的百姓也体恤朝廷,军饷源源不断供给。徐阁老这几日在内阁的差事臣都看过,因办得极好,臣便没有多问。”
嘉靖:“就是鸟船出了问题,消息传递不及时!对吧?”
严嵩和徐阶同时沉默了。
嘉靖两眼闪出光来,紧盯着他们:“公忠体国,实心办事,这都是你们的长处。但太圆滑,不愿意得罪人,纵容属下跟朝里的其他人贪墨,阻止前线供给,或陷害朝廷大员,视若不见!搞得前线战况危险,朝局也不稳,你们这两个内阁一二把手是怎么当的?”
嘉靖这番话,两方人马都敲打了。
太圆滑不愿得罪人是说徐阶的,纵容属下跟朝里的人搞陷害也是说徐阶。
而贪墨横行和阻止前线供给,则是说给徐阶的。
严嵩仍然老神在在地坐着,徐阶却将头又磕了下去:“微臣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嘉靖:“那是什么心思?你手底下的人都做了什么事,你就不知道?还是说你背后另有些什么人?”
徐阶望向一边的严嵩,“官场贪墨横行已非一日,臣略有耳闻。”
嘉靖:“为什么不给朕上奏!是怕得罪陈洪,怕
得罪严嵩,还是怕得罪朕!”
徐阶又沉默了。
嘉靖:“回话!”
徐阶:“是。回皇上,微臣虽然为吏部尚,兼着内阁次辅,但职有所司,很多事也不一定全清楚。”
嘉靖:“很好。朕现在就让你看清楚。石迁。”
石迁:“奴才在。”
嘉靖:“带他到御前看看那些奏章!看看他徐阶的门生,那位坦率直言的邹应龙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石迁:“是。徐阁老,起来吧。”
徐阶又磕了个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
石迁就在他身旁,“过来吧。”说着便领他到摆着奏章的御案走去。
体力和心力都已经用到极限,徐阶这时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模糊起来,眼睛有些发黑,兀自强撑着跟着石迁那个模糊的身影向御案走去,刚走到御案前就感觉撑不住了,立时要倒下去,连忙双手搀扶着案沿。
“徐阁老!”
石迁一惊。
徐阶紧紧扶着御案,答不出话来。
嘉靖却面无表情道:“无非是天气热,心也热,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时候还在阴阳怪气,简直是杀人诛心。
徐阶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其实邹应龙这篇弹劾严嵩严世蕃的奏章,他早就看过了,甚至还是他亲自授意邹应龙而写。如今看着那白纸黑字,越发觉得晕眩,难道都这种局势了,皇上还要执意保住严党,不惜牺牲掉裕王党和陈洪?
接着他又望向张居正陷害栽赃严世蕃等人的罪名,目光越看越惊!尽管心里早就有底,可看了这些证词依旧触目惊心,他没觉得张居正栽赃得太过可怕,而是与严党真正的罪行比起来,这些栽赃出来的东西根本微不足道。但即便是栽赃,已经足够触目惊心,天知道严党这二十年到底累积了多少罪行。
徐阶屏住气,看完后怔怔地愣在那里。
“看完了?”嘉靖问。
徐阶几步走到嘉靖面前,然后跪下:“触目惊心,臣难辞御下不严之罪。”
嘉靖望着他:“先别急着认罪,这里还有一份翰林院的实录,你也看看吧。”说着从袖口甩出那张实录,仍在地上。
石迁走过来捡起,将其送到徐阶手里。
嘉靖这时望向严嵩,声音温和了很多,“严嵩,你也看看吧。”
一听这话,正要看的徐阶僵住,连忙起身凑到严嵩面前,恭敬地端着实录,让严嵩先看。
严嵩将左侧的实录捏住,拍了拍徐阶的肩膀,“少湖啊,我们一起看。”
这份实录,大体内容,其实两人都猜得到。唯独高拱的态度让他们震撼、惊讶和不解。
“看过了?”
嘉靖幽幽地问着。
严嵩和徐阶同时跪下了,“臣万死难辞其咎,请圣上责罚。”
嘉靖:“朕不会治你们的罪,既然看过,就在这里琢磨琢磨,一会再回话。”说完,嘉靖重新阖上了双眼。
这时,大殿内就只剩下严嵩和徐阶略微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