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显然听过于可远的名字和事迹,收敛了那一身戾气,朝着于可远恭敬回礼道:“无需客气,我早听过你,今日一见可知传闻不虚。”
“先生客套了。先生站在讲台上,想来也是为这‘老子化胡’一辩?”
海瑞的两眼一下子紧了!
他看出于可远是在给他台阶下,也知道是他身后的王正宪和高拱在保自己,立刻朝着那些人回了一礼,然后掷地有声道:“没错!”
“好!能与海先生一同辩论,是我的荣幸!”
于可远做了个手势。
这讲台确实很大,讲台正中摆着两张好大的案,案上摆着《老子化胡经》《老子八十一化图》《史记》等。
这时,那群高僧都面露难色站在西侧的案后。
道士们早就灰头土脸地跑下去了,东侧的案便只有于可远和海瑞两个。
见于可远站在东侧案的正中央,海瑞朝着他拱拱手,大踏步走到了两张案的中间。
再次表达了他自己的态度,即不为释道而来。
没人知道他将发表怎样令人惊心的辩讲。
但看到高奉云等四宗之人都没有出面阻止海瑞辩讲,岐惠王和严世蕃等人虽然极其不满,却也无话可说了。
海瑞虽然面向裕王妃他们,但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仿佛就是正义。
高奉云大声道:“继续吧。”
唯实讲主祖圭决定走德亨的老路,故技重施道:“《化胡经》是老子说的吗?”
海瑞
用审视的目光望向于可远。
于可远道:“不是。”
海瑞双眼一亮,满是赞叹地道:“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祖圭哪里想到于可远会回答“不是”呢?一时间竟然问不出话了。
这根本就在计划之外!
但于可远已经接着说了:“西晋惠帝年间,道教有个叫王浮的道士,因不满佛教发展势头,与僧侣帛远进行论辩,以明佛道二教的邪正。
王浮为道教挺身而出,勇气固然可嘉,辩才却与帛远相去甚远。多次辩论后,王浮大败而归,丝毫没有讨到半分好处。眼见辩论无法取胜,王浮采用迂回策略,静下心翻阅佛典道经,作出《老子化胡经》。
此经在当时受到很多人认可,但就现在来看,其真实性实在不堪一辩。
诸位可认这个事实?”
祖圭思索了很久,就怕话里有陷阱,但思忖过后发现并没有,才迟疑地回答:“自然是的。”
于可远笑了,“大师既然认同这个道理,是否想过这个现象为何发生?我们追本溯源,就要考虑当时的情况。那时佛教虽然盛传于世,是很多达官显贵乃至人墨客的信仰,但佛教出自异国他乡,被认为是教化,汉人信奉佛教,在心理上确实有些隔阂。而《老子化胡经》一出,这种隔阂随之消散,这样一来,佛教便成为我华夏汉地的产物,算不上胡夷之教。”
无论是祖圭,还是德亨等人,听到于可远所言,都是满脸惊讶不解。
就是高拱等人也是困惑。
但听到最后那句话,所有人都震惊了。
于可远开始发难:“辩题虽是‘老子化胡’,皇上却没有提出辩《化胡经》的真伪,刚刚大师问我《化胡经》是否是真的,我已经给出我的答案,现在我想问大师,作为假的《化胡经》,您是否认为它对佛教发展有着深远且不可替代的影响?《化胡经》是否对佛教融入汉地有着难以磨灭的贡献?”
“这……这自然没有!”祖圭有些惊慌道。
于可远笑意更浓了,“既然如此,大师认为《化胡经》对佛教是有害?”
“当然!”
“多次佛教法难皆与此有关?”于可远继续追问。
这下,所有和尚都沉默了,不敢再言。
海瑞不由向于可远投来敬佩的眼神。
高拱等人更是攥紧拳头,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李王妃对身旁的冯保感慨道:“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一大隐患。”
冯保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幸而王爷高瞻远瞩,有意他为世子老师,将来,他必将是王爷和世子的左膀右臂,也会为娘娘排忧解难的。”
“话是这样讲,我那侄子……”李王妃不由望向了远处的俞大猷和俞咨皋,“或许,我也该缓一缓,为了大局……”
“娘娘圣明。”冯保唱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