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衣卫将青烟带走了。
陆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床边,望着昏迷中的谭云鹤,“人走了,就别装了,起来吧。”
谭云鹤猛地睁开双眼。
脸色虽然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眼圈也发黑,但呼吸还算匀称。有锦衣卫这帮皇宫大
内的诊治,他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但病根也落下了。
从今以后,恐怕不能再行人事。
“季!黎!”
谭云鹤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陆经只是站在那里,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即便他心中对这位只会纸上谈兵的读人是百般不屑,但多年办事经验,让他能够在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能很好地隐藏自己。
这是锦衣卫办事的黄金法则之一。
“大人!恳请大人上奏,参季黎!参左宝才!整个山东官场,都被他们这群吸血蛀虫啃咬!求大人明察!”
“这件事,该归大理寺,刑部和内阁管,不是锦衣卫的职务。”陆经淡淡地道。
谭云鹤微微一怔。
是啊,锦衣卫从来都只为皇上办事,办皇上的差。旁的事?哪怕裕王和景王下一刻就要被乱臣贼子杀了,只要皇上没吩咐,他们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让他参奏季黎和左宝才,怎么可能呢?
谭云鹤沉默在那里。
陆经将那本账册扔到床上,“你看看吧。”
谭云鹤开始翻看,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却流露出一些狂喜。
看到这一幕,陆经不由坚信,这个谭云鹤果真是酒囊饭袋,百无一用。
果不其然,将账册翻到一小半,谭云鹤就兴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人!有了这本账册,有了这本账册……山东的通倭案,就不仅仅牵扯到左宝才和季黎两个,您看看这些人……
内阁首魁严嵩,户部左侍郎严世蕃,兵部右侍郎魏谦吉,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刑部右侍郎何迁,右副都御史董威,佥都御史张雨、应天府尹孟淮……就连那位在东南沿海呼风唤雨的胡宗宪,竟也私受了这么多的礼物!严党的大半官员,皆在账册之内,只要送到内阁……不,不能送到内阁,送到裕王府!由王爷和徐阁老出面,严党这些蛀虫焉能长存!”
人到兴奋时,往往就容易得意忘形,谭云鹤直接握住陆经的胳膊,“大人,您也看到这本账册了,请您与我一同上奏!还朝野一片清朗!”
陆经将手抽出来,漠漠地道:“谭大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陈洪陈公公派我来,是受皇上的旨意,查办山东官场贪墨与通倭一案,并未提及任何朝堂上的事情。你这个请求,我不得不拒绝,也不得不好心劝你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意孤行,只能自取灭亡。”
说完,陆经拂袖而走。
其实,皇上的心意再明显不过,将左宝才和季黎等人绳之以法,以此来敲打严嵩严世蕃父子,让他们收敛一番,不要贪得太过分。
远还不到收网的时候,谭云鹤偏要把事情闹大,往严嵩严世蕃身上扯,这分明是在与整个朝廷为敌。
更何况,这账册出自季黎之手,谭云鹤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左宝才和季黎是想干什么,他们想着“法不责众”,想要破
釜沉舟拼一把,谭云鹤不想见好就收,只能让敌人如愿,一旦牵涉到严嵩严世蕃,必定结不了案。
自己这趟来山东,便是为尽快结案。
出了房,站在门外,陆经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阻碍我办差,不能向陈公公和皇上交代……看来,只能请陈公公向裕王施压了,这个谭云鹤,无论是死是活,都不能继续留在山东。他只会误事。”
陆经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写信,并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司礼监。
信件送走,陆经坐在椅子上思忖着。
“看样子,谭云鹤铁了心要将严党拖下水,左宝才和季黎也破罐子破摔,胡宗宪那一派属于旁观者,就算想阻止双方,也有心无力。眼下,必须阻止案情公审,等陈公公那边的回信。审案的这三方恐怕很难运作,只能找李孝先和那几个证人。”
想到这里,陆经心中便有了一番计划。
他即刻派人将李孝先从牢房里提出来,送到衙门的二堂,接着又派人去请于可远等几个人证。
林清修与于可远的证词完全重叠,因此,他虽然已经赶往浙江,但临走时曾和于可远作结,于可远在堂审时的一切证词,亦是他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