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怜珊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偷偷离开唐家,却被饥饿的难民撞倒,伤了脚,当时有一名折月客栈的伙计看见了,认得她是老板的女儿,便将她带回客栈休养。她不便立刻起身远行,只打算在客栈里歇息一两日。
她的房间,就在这间石室的上面。
而房间里恰好还有一条隐秘的通道,是通向石室的侧门的。她无意间撞开了通道入口的机关,听见石室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她好奇,想一看究竟。她事先并不知道那条通道连着的,就是禁锢荼蘼花的那间石室,她若知道,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哪怕底下的声音毁天灭地,她也不愿意接近,不愿意看一眼。
可她却看了。
卷入了。
那黑荼蘼将她牵扯进来,用怨气的念力囚困她,石室的侧门被关得死死的,一时间自鸣得意的邪恶笑声弥漫了所有的角落。
秦怜珊抬头望着白萱衣,一把扯住她的裙角:“白姑娘,你快救我出去!”她的手因为跌倒的时候磨破了皮,已是血迹斑斑,那样一抓,将白萱衣的裙角抓出一块污迹。白萱衣不耐烦,拂开秦怜珊道:“我是来对付荼蘼花的,你要走,是你自己的事!”
说罢,阴森的风呜咽盘旋。
不轻不重的风,就在密闭的空间里,如鬼哭狼嚎,带着刺骨的寒冷与锋利,好像要把人的皮肉都刺破,把五脏吹裂。白萱衣以真气护体,那风却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仍然听见很多尖锐难听的说话,她捂着耳朵,声音却还是无孔不入,死命地钻入七窍,游走于身体。忽然秦怜珊又扑过来,扯着白萱衣又哭又喊:“这里好可怕,带我走,带我走……”
白萱衣恼羞成怒,狠狠地一挥袖,将秦怜珊像纸鸢似的抛起。秦怜珊惊恐地哭喊着,双手乱抓——
突然,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她摔落触地的一刹那,魔音停了,怪风熄了,石室里恢复了宁静。正中央的黑色荼蘼花,只剩下半支光秃秃的花茎。
另外半支,连着妖娆的荼蘼花,都握在秦怜珊的手里。
是方才混乱之中秦怜珊意外地折断了花枝。而她的掌心有伤,血肉与花茎的裂口碰撞混合,怨气进入了她的体内。
她惊恐呆滞地坐着。
某个瞬间,荼蘼花的花茎和花瓣都化为齑粉,消失无踪,石室立刻变得黑暗,伸手也不见五指。
白萱衣带着痴痴呆呆的秦怜珊回到唐家。从折月坡下来,快到柳浪巷的时候,竟发现,短短几个时辰,水位又再度升高了。
已经漫过了柳浪巷青石板的台阶。
只差一点,就要漫过唐家的门槛。还有一些水从缝隙里窜进去,唐家院子的地面全都是湿漉漉的了。
流云一个人在家。
是刚刚从飞鸾流仙镜里出来,翩翩然地撞见白萱衣和秦怜珊。“你们去哪里了?”“他们呢?”
“大概是出门寻你们去了吧?”流云道。
白萱衣拉着秦怜珊在椅子上坐下,秦怜珊像木偶人似的,动作呆滞,迷惘的眼神,带着故作的温柔。
“她怎么了?”流云问。
白萱衣一脸难色拉过流云,对他讲了在折月客栈发生的事情。流云惊骇不已:“秦姑娘成了怨气的宿主?”
“嗯。”白萱衣钝重地点头,“都怪我,没有好好照看她,小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对我又气又失望。”
流云安慰:“若能平安度过七日,秦姑娘便可无恙,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
白萱衣抬头对上流云温柔沉实的眼睛,他漆黑的星眸里,总是散发着一种可让人依靠与信赖的微光。只是,那样近距离的对视倒让流云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又想起东陵焰对他的责骂,再看面前粉颊绯绯的女子,他眼神一颤,故意侧了脸去。
“怎么了?”白萱衣隐隐觉得,流云近来对她总是有些避忌似的,她还想追问,唐枫已拖着湿漉漉的双腿回来了。甫一跨进门,望见大堂里正对门而坐的秦怜珊,他的疲惫顿消,奔进去,执了秦怜珊的手问道:“你们去哪里了?萱衣不见了,连你也不见了,教我好生担忧!”
那情态,又急又委屈,说不上两句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怜珊的美目微微泛起光泽,对唐枫莞尔笑道:“我回来了。”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也很别扭,唐枫看着,禁不住心中一阵颤栗。
白萱衣从背后戳了戳唐枫的肩膀:“小老爷,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你字才刚说完,竟恍然觉得有一道邪恶的目光射过来,定睛看,却是秦怜珊的嘴角正在消散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而纤细的五指,像鹰爪般张开,直冲唐枫的眼睛抓去。
“小老爷当心!”白萱衣大呼一声,如闪电般绕到唐枫的身前,将他向后推开。秦怜珊的鹰爪还没有碰到白萱衣的衣襟,便被白萱衣单手擒住,另一只手出于本能地,带着呼啸的掌风朝秦怜珊咬去。
秦怜珊趔趄倒退两步,摔倒在门槛上。
唐枫顿时急火攻心,冲上来扯住白萱衣高举的右手,厉声喝道:“你做什么?”白萱衣急道:“她要伤你!”
“胡说!”唐枫不信,看着躺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秦怜珊,“怜珊怎会害我?”
白萱衣看唐枫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急得直跺脚,再次将石室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唐枫听罢瞠目结舌:
“她?她……她吸入了怨气?”
说罢,再看着一脸茫然的秦怜珊。秦怜珊此刻又恢复了痴痴呆呆的表情,一双晶莹的眸子,很认真地仰望着唐枫,那里面,纯真得没有一点杂质。
皎若明月。
净如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