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次,神殿里要举办宴会,仙女们纷纷拿出看家的本领,想在表演台上独领**,白萱衣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只有唱歌稍微能充一下场面,于是站在神殿最高的角楼上练嗓子。那声音咿咿哦哦的,吵得东陵焰不能安心读,于是他对侍卫们发了话,去看看是谁在那儿唱得这么难听,给她涂上点腊肠粉,让她闭嘴。腊肠粉,顾名思义,就是一种涂在嘴唇上之后,嘴唇会又红又肿,变得像腊肠一样的粉末。结果,宴会当天,白萱衣被众仙女们笑得脸都绿了,只好躲在被窝里哭。
东陵焰倒是有些良心,看白萱衣那委屈的模样,心想过往种种不如就烟消云散了吧,大家同列仙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伤了和气多不好。于是他主动向白萱衣递出一只手:“咱们握手言和吧。”白萱衣没有接。
东陵焰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身前。
白萱衣很得势地,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再后来,最近的一次交集,就是现在,在慈冥殿里,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摸下巴,一会儿拳头都握紧了,一会儿牙齿又咬得咯嘣响。
静了好久,东陵焰总算长吁一声:“办法不是没有的。”
“什么办法?”
“欠债还钱,杀人填命,你懂不懂啊?”
“不懂。”
“笨,就是说,你用自己的仙气,来修补这条裂痕。”
白萱衣摇头:“可是我试过了,不行啊?”
东陵焰也摇头:“我说的,不是从外部修补,而是从内里。——意思是,你既然跟流仙镜有缘,那么,就把自己的仙气全都奉献给它,镜子靠着你的仙气,自我愈合这条裂缝。但是,那样一来,你就必须永远都留在镜子里,否则,你一离开,镜子又要裂了。”
“这办法真能行得通吗?”白萱衣看着东陵焰,他的表情已经严肃起来,那眼神,就好像昭示了他绝对没有说谎。
“自然是行得通的。以前有个小地仙也犯过像你这样的错,正是用这办法,将受损的宝物愈合起来,虽然,从此后失去自由,被困在宝物里,但总好过受罚呀!”东陵焰端正地站着,负着一只手在背后,夜虽然黑,但却将他如清风明月般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他说:“如若流仙镜复元,你的去向,我自然有办法掩盖过去,你自己想清楚吧,是想保得一丝精魂随流仙镜一起下凡去,还是留在这里等候神族刑法的制裁。”
“小花仙,我知道咱们俩还没有握手言和,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不会整你骗你,我也是想尽快修复这面宝镜,以免多生事端啊。”
其实白萱衣真不习惯东陵焰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还是应该带着三份傲气,三份邪气,还有三分孩童般的顽劣劲,最后一分,才勉强算得上是正经。这样的男子,在九阙神族里,乃是众多仙女们追捧爱慕的对象。
听说有好多仙女都偷偷地给东陵焰写过情。有人夸他貌似潘安,有人说他才高八斗,也有人形容他华丽尊贵,风度翩翩气宇非凡诚实善良,总之用尽了肉麻的词汇。最直接的,就说他有钱有势,将来继承大统,然后说自己高贵端庄很想母仪天下。东陵焰经常被那些五花八门的情搞得吃不香睡不着,心想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多雷人的仙女。
只有白萱衣跟她们不同。
她好像挺不屑他的。而且老是捅娄子,给他难堪,完了还不给他道歉。他觉得这小姑娘骨子里很有一份傲气。
当然,也有白痴加傻气。
他觉得她蛮有意思的。
所以他也不想她因为飞鸾流仙镜的事情受罚。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慈冥殿里静悄悄的,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白萱衣抱着流仙镜,走来走去,一会儿低头抚摸镜面,一会儿抬头惆怅地望着顶上的藻井。
“你到底想好没有啊?”东陵焰开始不耐烦了,“一会儿外面那些酒鬼醒了,发现你弄坏了镜子,你想补救都来不及了。”
“别催嘛!”白萱衣跺了跺脚,“这可是关乎我的终身大事,我得好好想想。”说着,又把镜子抱紧了几分。手心里都汗涔涔的了。可是她知道,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惟一的办法。
白萱衣看着东陵焰,咬着唇,终还是将头一点。
“好吧。”
东陵焰长吁一口气:“你将镜子原位放好。闭上眼睛。”白萱衣好像还有些犹豫。她自然舍不得这神殿里逍遥的日子,舍不得那些喜欢她和不喜欢她的神仙们。——还有酒酿仙,他的新酒,以后就没有人替他尝了。
白萱衣想着,眼睛开始发红,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
东陵焰看着心疼,安慰她道:“小花仙你别哭了,我答应你,我会替你找别的法子,一旦可以修好流仙镜,将你替换出来,你就又能回九阙神殿里来了,是不是?”白萱衣扁着嘴,问:“你说真的?不会是糊弄我的吧?”
东陵焰潇洒地一笑:“我是堂堂神族的少爷,怎会跟你这小花仙虚与委蛇,我说得出,就做得到。”刚说完,就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撞进来。低头看,蓝色的头花珠钗都在鼻子底下晃动。竟是白萱衣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他,双手在背后反扣,搭着他的肩,小巧精致的耳朵,就贴在他的胸口。
这是一个感激的拥抱。
白萱衣说:“焰公子,一切就拜托你了——”
没想到,那七尺男儿,一颗心竟像打鼓似的,咚咚咚跳起来。
东陵焰觉得面红耳赤。
温暖的骨骼,软软的凝脂,娇俏玲珑,近在咫尺。手指触碰到的,像丝滑的绸缎,又像糯糯的面团。缕缕青丝飘**在鼻尖。还有花香,胭脂香,最多的,是女子浑然天生的体香,纷纷从鼻孔里爬进心肝脾肺肾,心旷神怡。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东陵焰竟有些飘飘欲仙,那迎合的双手越箍越紧,迟迟望了松开。若不是白萱衣又喊了他两声,他只怕要得意忘形了。
“开,开始吧——”
东陵焰慌忙地松开手,退两步。白萱衣握紧拳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在眼帘的关闭的时候,倏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