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我就不要小老爷跟我一起来冒险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给点反应好不好?”
白萱衣回头,身后哪里还有流云的踪影。只有幽深的黑暗,配着银白的月光,又似银非银,似黑非黑的一片。
风也停了。
水车不转了。
叶片上还挂着水花,滴滴嗒嗒地落进水池里。
这两天,流云总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起初白萱衣还有点不习惯,明明嘴上还嘀咕着,转个身却不见了听众,她一跺脚,忍不住骂道:“装什么神秘呢,你以为只有你一个是神仙啊?”可是多出现几次这样的情况,白萱衣倒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他去哪里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照看好小老爷就是了。
问流云,你一会儿来一会儿走算个什么事,你到哪里偷懒去了?流云就会摸一摸鼻子,说,你不是对我的身份来历不感兴趣吗?白萱衣立刻丢出一根手指指着流云,不说就算了,本大仙不稀罕听。然后流云就说我其实去睡觉补充体力了,我跟你不一样,你不睡觉,我可是很爱睡觉呢。白萱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他真是个怪胎。
这时,几缕轻薄的云丝环住了朗月。
月光有一点衰减。
远远地传来微弱的箫声。丝绸一般的乐章,流畅,华丽,仿佛女子轻盈起舞,也像壮士阔步舞剑。白萱衣听得有些痴醉。
心想,莫不是流云还懂得玩音律?
可是——
这陌骨岛,除了她,除了昏迷的唐枫,除了消失的流云,还有——七劫?这箫声会不会是来自七劫?白萱衣顿时跃起,落在屋脊上。极目四望,除了暗黑静谧的一片,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更不解的是,那箫声虽然细小,但听得清楚,可偏偏就是抓不住声音的来向。
箫声越来越低沉。
忧伤。
仿佛飘摇在疾风恶浪里的夜航船,带着颓废的挣扎与绝望。又仿佛藏了无数心事的少女,却凄凄哀哀的,没个诉说处。
白萱衣踏着箫声飞遍了栽花庐的几重院落,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喊了流云,也喊了七劫,谁也没有答应她。她飞得累了,重新在屋顶上坐下来。她不是不需要休息的,事实上这些天她守着唐枫,又束手无策,脑袋里塞满了胡乱的想法,有担忧也有恐慌,她已经很累了。
低徊的箫声就像催眠的曲子一般,她的眼皮愈加沉重。
她终于睡着了。
有了梦。梦里面花红满地,绿草如茵,是在九阙神殿的花园里,身边莺飞蝶舞,众仙家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如果一直就安安稳稳地留在九阙神殿里,多好啊。
白萱衣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忽然,整座花园都剧烈地摇晃起来。蝴蝶断翅,花朵委地,好像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浪头,不知道从哪里打来。
白萱衣觉得自己摇摇晃晃失了重心,她低身扶着汉白玉的雕花栏杆,可是那栏杆却在瞬间变成了泡沫,从她的指间爆破流逝。她身边一切的东西都在消失,她挥舞着双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地都裂了,她脚底一空,向深处坠去。
她顿时惊醒。
已经是青天白日,艳阳当空。耳旁有哗哗的浪涛之声。鼻息间都是沉咸的海水气味,以及泡过水的朽木的味道。
白萱衣惊呆了。
此刻的她,已经不是在栽花庐竹楼的屋顶上,而是在一艘简陋的渔船上。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望不到边,也望不到一星半点的陆地,就更别说陌骨岛了。而渔船的船尾还有一个人。正是唐枫。他和之前一样毫无知觉地躺着,偶尔拍打船舷的海浪已经将他的衣衫浸湿了。
白萱衣赶忙扑过去,对着唐枫吹了一口仙气,吹干了他的湿衣裳,又拍了拍他的脸,喊了他几声,他仍然没有回应。白萱衣向四周望望,心想,区区的一片海域就想困住本姑娘,那人也未免太轻敌了些。小老爷,你再睡一会儿,等我找到陌骨岛,咱又重新杀回去。
于是纵身飞起。
祥云在脚底盛开如观音的莲花座。
这片海域比想象中大了太多,白萱衣飞了很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自己都有点转迷糊了,可是竟然连半片岛屿都没有瞧见。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结界?难道是七劫又用结界困住了她,兴许陌骨岛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可是她却看不见,除了茫茫大海,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颓然地回到渔船上。
——还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后悔过,后悔当初神族开结界研修班的时候,她只顾着喝酒酿仙的玉树琼浆,没有虚心去听教。
怎么办呢?
谁可以来救我们?
白萱衣看着唐枫那副沉睡麻木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泛酸。忽然天际一道闪电划过。云层里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
“萱衣?你可能听见我说话?”
白萱衣顿时神清气爽,从甲板上蹦起来:“流云,我在这里——快把结界打开——”流云的语气松了一些,问道:“唐枫可有与你一起?”白萱衣跺脚道:“你真是婆妈,我跟他当然一起的,你再这样额外关心他,我真要怀疑你那啥了。”
流云肯定是尴尬了,咳了两声,吞吐道:“这是水月结界,威力极大,一会儿我破除它的时候必然是惊涛骇浪,电闪雷鸣,你暂且带着唐枫钻入水底躲一躲,待风平浪静了,你们才可以出来。”白萱衣也不啰嗦,一把扛起唐枫,搭在肩上,道:“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