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阴雨蒙蒙。
雒阳远郊,种邵昂然而立。
身前数百军兵凶神恶煞拔刀相向,却不能使他后退分毫。
“董卓!你身为汉臣受人敬仰,眼下这是要叛汉么?”
坚定的目光透过人群,直勾勾盯向那车辇上的披甲壮汉,种邵厉声道:“不论先前有何缘由,如今朝廷已经严令你返回西凉,你却执意进犯京阙,是要做那不忠不孝的逆贼么!?”
“难道真以为朝廷拿你奈何不得?十余万京畿卫军已经准备就绪,尔等若是再进一步,便等着被尽数诛杀吧!”
此话一出,一众军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种邵,本侯敬你先祖之名,速速退下便不与你计较,休要在此狺狺狂吠!”
从座上起身,董卓面露狠辣,双手朝天抱拳,喝道:“本侯奉诏而来,为的就是替我大汉扫除奸邪,汝一阻再阻,定是受了阉竖好处,真是叫祖宗蒙羞!”
说着,董卓一脸正气:“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天下人人得以诛之!本侯受大将军暗令前来除賊,又岂能被你三两句话就逼退回去!?”
“哼,阉賊权势尽失,手上又无一兵一卒,灭其何须调外将入京?大将军不过是受奸人撺掇才出此下策,眼下既已收回成命,尔等为何不从!”
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种邵丝毫不露怯意,叫身后随从们都暗吸一口凉气。
周旁汇聚而来看热闹的路人也是越来越多,纷纷为种邵的胆气而喝彩。
“剿灭阉党只需要几个狱卒,想必董刺史不会不知,眼下聚众而来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什么?你敢抗令不遵,又敢抵抗全天下人的讨伐么?”
“口口声声说是前来除賊,只怕最大的賊寇,就是阁下自己吧!”
种邵双眼微眯,怒叱道:“董卓,你若为汉臣,就当遵从汉庭之令速速退去,若为汉賊想要进犯京阙,那便从种邵的尸首上踏过去!是忠是奸,是臣是賊今日必下定论,你自己选罢!”
被种邵的气度所折服,一众军兵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武器。
董卓见状勃然大怒,当即朝左右心腹使弄眼色,几员人高马大的边地
战将当即意会,或抡戟或甩枪,就是杀气腾腾的朝种邵逼去。那最前边的兵将瞧此情形,亦是冷着面皮重举刀枪,步步往前压去。
“啊!”
看到西凉虎狼竟真要动手,种邵的侍从佐官们魂飞魄散,一个个连连后退,有几人竟一个腿软摔倒在地。
这一幕看得后方的凉州兵大笑不已,无不讥讽中原人真是鼠胆。
然而种邵本人却是毫不畏惧,他猛然拂袖,叱道:“我乃种暠种司徒之孙,誰敢动我!?”
话音未落,种邵竟是不退反进,只见他拔出腰间宝剑弃于地上,挺着胸膛就朝逼来的刀枪剑戟迎去,一边前行一边大喊道:“昔日凉州骚乱,朝廷本要调大军镇压,血雨腥风避无可避!我大父力排众议让朝廷不动刀兵,上任后一心为民清廉为政,让凉州从此康乐富足。一场危难化于无形,凉州人无不感恩我种家,难道今日尔等就要忘恩负义,挥刀向种司徒的后人了么!?种邵死不足惜……”
“只可惜从今往后,凉州人便会沦为人人唾弃的卑劣鼠辈!恩将仇报,这又与禽兽何异!?”
一席话道出,顿时引得一片惊呼。
众多军兵只知拦路之人是朝廷的谏议大夫,却不知对方竟是种暠之孙。
种暠太过传奇,在凉州并州幽州益州都留下了盖世英名。而这个英名绝非是靠刀剑拼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仁德,因为种暠施以厚恩予地方,地方才会世世代代歌颂他的英名。
知晓拦路之人就是种君的儿孙,军兵们哪里还敢持刀相向,当即丢下武具,齐齐四散开来。
那几个董卓的心腹战将见状,心里也是连连打鼓,不敢进也不敢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尴尬极了。
杀种邵不难,一戟下去就能砸他个面目全非,但再之后呢?
种暠有恩于凉州,自己身为凉州人却杀了种邵,断了种暠的香火,那不就成猪狗不如的畜生了?莫说杀了对方,就是种邵今天在自己手上掉了根寒毛,后果都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怪不得一向肆无忌惮的刺史大人也只是使眼色,不敢真的叫他们动手。
“董卓,你食汉禄为汉臣,今日率重
兵进犯宫阙,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朝廷已经言明让你归回西凉,你却抗令不从一意孤行,难道是真要谋逆吗!?”
“西凉军精锐不假,但你以为京畿卫军又都是老弱病残!你可知只消一道除賊诏就能将你拿下?你西凉军再精锐,又能与天下抗衡!?远的不说,就冀并之王耀,兖州之桥瑁,豫州之黄婉,荆州之刘表,益州之刘焉,都能顷刻间凑齐数十万大军开入司隶勤王,你西凉军再强,又哪里是天下英雄的对手!?”
“只可惜董刺史经营十数年,这偌大个基业一日间就土崩瓦解,再不复存!”
嘴上厉害,种邵脚步亦是不停。
他就这么赤手空拳,挺着胸膛朝那几个边地战将手中的兵刃迎去。
瞧见种邵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几员沙场宿将赶忙丢下武具,效仿先前兵卒那般快步散开。
绝对不能让种邵死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