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麓鸣园。”
说完这句话，林声便闭上了眼睛。念着身边的人，不久后又看向此时满目疑惑的李念念。
“他俩离婚时，财产分割，麓鸣园还给了我外婆，出国前，外婆把那里给了我。”
“忽然想起，带你过去看看。”
李念念在听到他说外婆两个字时，神情中各种犹疑瞬间归于了柔和。什么都没有再问，安静地侧过头，看起了窗外街景。
林声一直都知道，李念念对他总会格外心软。
与两人接触不多的朋友同学，都觉得在他俩之间忍让退步的总会是林声，可实际上，林声清楚，被纵容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在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深夜中，他在深夜时的敏感脆弱，被李念念看到，她将它们一一化解。外人眼中天生的温润君子，实际上是被人在不见处认真雕着润洗之后的样子。
从市区到“麓鸣园”，几乎跨越了半个城市，林声始终关注着李念念每一个细微的举动。从碎光微漾的发梢，到鼻尖处的细柔绒毛，每一处，林声都在心中仔细描摹刻画。
注意到人渐渐闭上了双眼。林声俯身调高空调风向，收手时蹭到了她的小臂，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人未睁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心中暗叹一口气，昨日凌晨的飞机落地京北，赶高铁6个小时到这里，又逛了一下午，怎么会不累。
他将人往自己这里带了带，迷蒙的眼眸睁开，林声别过目光。
“这样睡舒服一点。”
声音低沉，带着诱哄。
怀中的人没再动，头贴在他的肩膀上。几分钟后，耳边的呼吸变得清浅，应是进了梦乡。
林声低头，熟悉的侧颜立即可见，两人的距离，咫尺之间。
这是他多日里夜夜祈求的梦境。
看着前方的宽阔道路，百里如一的绿化带和标语牌，似带着他们在穿越一个又一个重复的时空。林声忽然想让一切都停滞在此刻。
再低头，怀中安睡的人沉静美好。害怕和胆怯却在人心中节节攀升。
恍惚之间，林声脑海中又想到了赶往北城国际机场的时刻。在接到信息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荒谬无比，毫不相信里面人说得每一个字。
将手机握在手中，走向车。看似平稳，人却在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下去，被林海清的助理扶住。他甩开了那人的手，最后，却还是被人架住，说什么都不放他自己离开。
说是他父亲的意思，这是说连东明那里也已经知道了消息。
林声反而笑了，口唇苍白，笑得可悲。
他打电话到自己也在东明的祖父，告诉他，这次如果有人拦他，后面他们想给他安排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见。
一句话说完，那边就静了声音。随着，“砰”的一声，似乎是有人摔门而出。
最后，林则儒回了一个“好”字。
林声立即摁灭了电话，五分钟后，助理的手机震动，那边讲了几句话后，林声被请上了车，车子启动，开向了北城国际机场。
一路上，跟着两三辆商务车，车牌都是曾经在林海清那里见过的。
林声没有心力顾及他们，方才打给林则儒的那通电话已然是他强撑之下的理智。他现在，只想亲自到那里核查这条讯息。
他不相信，两日前，还笑闹着要和他去法弗兰斯看梧桐，互送铃兰花的女孩，会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他。
他和她之间，明明还有着那么多未完成地约定。
林声独自一人坐在车后位，看着转进弯道后逐渐迫近的航站楼，手掌不断收紧。
车子刚刚停稳，门就被林声从里面推开。下车后，未等旁边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大步走进了航站楼中。
那些等在这里的人见到他后先是一愣，后面立即跟了上来，什么也没敢说，只在旁边引着方向。努力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一众人的谨慎小心再一次刺痛了林声的敏感处。
心从踏进航站楼的那一刻开始剧烈跳动，在踏进电梯的那一刻达到顶点，然后，在下一刻，玻璃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时停滞。
门打开的那一刻，面目的悲怆闯入视线，耳边是不断的哭泣嘶喊。
沈木槿，国际知名设计师，李念念的母亲，世界各国顶级刊物中评出的最优雅女士，如今后仰在冰冷椅子上，毫无往日的蓬勃生机，犹如霜寒之后的苍老草株。
旁边紧握着她手的是李鸿清低垂着头，眼中的神色沉的不可窥测。
林声走向两人，还没开口。
沈木槿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已经抬手捂面，再次哭泣出声。
李鸿清抬头看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化为了一句惋惜，又低下了头去，只说出了一句，“孩子，命运如此，我们只能面对。”
林声听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心中的石头重重落下，林声点着头坐在了两人对面。
双手交叉，手肘支在膝上，双目死盯着地面。
周遭的一切在他眼中都褪去了色彩，高楼大厦瞬间崩塌。潇湘水断，宛委山倾。林声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明明那一日的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切都如他们初遇时的一样美好。
那是林声记忆中，英伦最美的晴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