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的多利钱少,你德高望重;借的少利钱多,你品行不端。
大家天一亮就去宿春风门口排队,等着小多敲锣叫号,像唱戏的戏子般挨个登场,向台下的姐儿们表现自己有多品德良善,有多辛酸不甘。
都是乡里乡亲,谁不清楚谁?
每每有人在上面做作,下面就有一伙人起哄,三言两语就将台上人的老底戳破。
姐儿们磕着瓜子看戏,时不时跟着讥讽几句。偶尔遇上真可怜的,也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大手一挥,让昭昭立契放钱。
这可比戏好看多了。
虞妈妈是个精明人,昭昭搞出这样烈火烹油的场面,虽妨碍了她安排姐儿们做皮肉生意,但这波客源加以利用也能大发横财。
她在楼下门前都摆了桌子,卖茶卖点心卖酒卖卤菜,让闲着的伙计都去前堂跑腿后厨做菜,再卖上比平时高一倍的价格,短短几日就赚得盆满钵满。
大家也不全是傻子。
很快就有人发现,这群妓女只放小钱出去,免利免还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这不就是拿蝇头小利做噱头,引得大家都来当冤大头么?
一日,几个被虞妈妈坑了酒菜钱的汉子结伙闹事,大骂虞妈妈打着做善事的名头开黑店。
他们刚砸了几个盘子碟子,准备大闹一场,就听门外传来了笑眯眯的声音:
“是谁在这儿污蔑良善啊?”
陈监市带着几个兵走进来,笑着打量那几个闹事的汉子:
“我看这是一等一的好买卖,你们觉得呢。”
那几个汉子一见官儿就怂,哆哆嗦嗦答道:“……小的们和陈老爷一个想法。”
陈监市带着兵寻了个桌子坐下,虞妈妈赶紧送上酒菜,笑脸相迎。
他一来,原本热烘烘的氛围就冷下去了,楼外看戏的和排队的人作势要散,却听人群中响起一把透亮的嗓子:
“我要借二百两!”
众人驻足,纷纷往声源望去,好奇什么样的人会穷得这样失心疯,竟想找一群卖春的婊子借这笔巨款。
只见阿明走出了人堆,踩着一道道目光走上了无人的台子。
他这几日没做活计,身上干干净净的,少了压力,日子好过了脸也变俊朗了。
“我要借二百两。”他从袖中掏出一张令放上桌,道:
“这是朝廷明发的粪道委任。虽不体面,但也算是丢不掉的铁饭碗。我押这个,借二百两。”
台下看客纷纷大笑,心想这挑粪的真是穷疯了,那令虽是真的,可这群婊子难道会因此借他二百两?
要知道,姐儿们放的都是小钱,而且都放给了颇有威望、丢不起脸的老好人,岂会放给一个挑粪的?
果如大家所想,妓女们默不作声,估计在寻理由拒绝。
大家都等着这家黑店出丑,却见一个二八模样的妓女站起了身,斩钉截铁道:
“我出三十两。”
话音刚落,其他妓女又一个个站了起来,三言两语就把二百两凑够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还疑心有假,吼着问道:“钱呢?二百两银子呢?”
只见小多领着几个龟公从后院抬出一箱白花花的银子来,定定地放在了阿明身前。
昭昭利落地写了借据,一手递给阿明,一手收走了阿明的令,轻声道:
“我答应过你,前三个月免利。后面利钱得正常给,每个月一成。”
这是姐儿们的钱,且数目不小,昭昭得帮她们谋利。
跟赵四的每月三成利滚利相比,昭昭简直厚道得不行,阿明感激地点点头:
“多谢了。”
木已成舟,外面却有人不服气地喊道:
“不是说看德行放钱吗?这臭挑粪的有什么德行!”
陈监市停下剥花生的手,冷眼看过去,威压道:
“他没德行,难道你有?没这些倾脚夫我们内城会臭成什么鬼样子?喊人家臭挑粪的,明天老子就安排你去挑!”
昭昭花了半个月,将宿春风放善款的名头打响,借贷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虽然赚的不多,但也算是让妓女们除了皮肉钱外多了份收入。
烈火烹油的势头渐渐褪去了,虞妈妈没机会宰客,便换了副嘴脸,变成了慈眉善目的信佛老鸨。
她将楼里的装修翻了个新,在过道走廊上挂了些佛像。
挂佛像这事很有讲究,挂中原大乘佛教的不行,那些佛都太清心无欲,客人看见会失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