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突然就冷起来。 先前偶有燥热,下了雨以后,便一日凉过一日。 突然竟觉得在外头行走,风能吹到皮肉了,那种体温被带走的冰凉感。 厨人立在面前,手中拿着餐食的木牌来问今日要吃什么。 苏檀看着木牌名,现今丰富很多,添了些食材,但是还不够,他想要的吃的还是没有。 “今天吃鱼。”他说。 一说吃鱼,厨人先怔住了。 鱼有刺,又很腥,做好吃并不容易,所以他们一般选择不做。 苏檀想了想,便笑着道:“先逮一只大草鱼来,要那种活蹦乱跳的才好。” “去掉头尾,将身上的肉片下来,合着葱、姜剁成肉泥,再加个鸡蛋、盐、些许麦芽糖、浊酒等顺方向打出胶质,然后抓起来不停摔打,再放着。” “这底汤就用方才剁下的鱼头、鱼尾、鱼骨等,拿油煎了,加入滚水,熬出奶白的汤来,拿方才那打好的肉泥,取红枣那么大一团,加些菘菜,煮来吃。” 他认真叮嘱过,一旁的厨人嘴里不停念叨着,这才转身走了。 一旁的嬴政正在批折子,听他絮絮说这么多,斜睨他一眼,便不再关注了。 苏檀想,总有一天,他要把大秦打造成美食国度。 两人说着,他就开始琢磨,汉朝的时候,有张骞出使西域,他也得琢磨点人才,到时候也要来个出使西域路,再来个出使百越,让百越回家之前,先让家里人了解了解此地的甘蔗。 他琢磨个不停,在颅内舒爽一回,又老老实实地捧着读。 若是想达成心中目标,就要对目前的处境有足够了解才行,而读是不被人蒙蔽的头一向。 他闻见一股香味。 就连沉浸在逐渐中的嬴政也抬起头来:“什么味道?” 就见厨人端着白瓷盆过来,离得近了,那香味便越发浓郁起来。 雪白的鱼丸飘浮在奶白的汤汁中,边上点缀着绿绿的葱碎,看着就极有食欲。 不似当初做油条时那霸道浓烈的香味,但也让人津液横生。 “快盛来吃!”苏檀笑眯眯道。 他真是期盼极了。 好不容易换个口味,光是闻闻就觉得香的厉害。 厨人一听就笑了,赶紧盛到小碗里,奉给两人,一旁的寺人将食盒中的食物也都摆出来,但是在新鲜鱼丸的衬托下,这些原先吃过的菜式便失了颜色。 “父王快尝尝,真的很香。”他满脸殷切。 嬴政没客气,直接夹了一颗圆滚滚的鱼丸入口,当即他就舒爽的眯起眼睛,这鱼丸雪白如玉,吃到嘴里很有弹性,带着脆和弹,一点都不腻。 “好吃!”他夸赞。 确实很好吃。 苏檀见他吃了,这才也跟着吃了一口,幸福到不行,满脸感叹:“人生啊,最舒服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嘛~” 他这样说着,又嗷呜咬了一口鱼丸。 “真香~” 他美滋滋地吃了两小碗,扶住圆滚滚的肚子,乐滋滋道:“果然还是新的香。” 吃完后,他还在盘算,这鱼又许多种吃法,他便招来厨人,笑着道:“晚上还吃鱼,换一种吃法,鳜鱼切成块,在牛乳中滚上一滚,出来用葱、姜、酒腌渍,再滚上一层麦粉,下锅炸着吃。” 想想就香。 等回自己的偏殿后,苏檀便捧着来读,又练了一回碧月残金神谱,躺在床上时,漫不经心地打开小视频,他琢磨着,还能给他教点什么。 结果—— 《天下第一醋》 苏檀顿时摩拳擦掌,表示很兴奋,天下谁人不爱吃醋! 大人小孩都爱吃醋! 看怀旧电视的时候看他们提个瓶子打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想想在秦朝,大家人手一个玻璃瓶,然后排队去杂货铺打醋,想想还怪有意思的。 他掐着指尖,笑眯眯道:“那酱油呢?好事成双。” 小视频循环播放着一群小人在做醋,并没有回应他,也不会去回应他。 苏檀却总是想跟小视频说说话,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和现代的一些关联没有断。 他说了两句,就闭上眼睛美美睡着了。 第二日上课时,一心惦记着想要做醋,上课便有些心不在焉,在纸上开始画一些小人忙活的画面。 在他前面的韩非看见了,只清了清嗓子,肃声道:“公子扶苏,收心!” 苏檀连忙摆正姿势,他投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这才挺直脊背,认真的看。<
> 等下课后,他冲着韩非行礼,接着就溜了。 一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就点开小视频,看着上面的材料开始准备,就见说醋的原材料很简单,以高粱、小米等杂粮酿成。 苏檀:…… 糟糕,没有高粱。 他接着往下看,原来糯米、大米也可酿酒,这东西还是有的。 于是他就折腾开了,先是叫人找个地方,这地方很是讲究,要没有石头没有杂质,总之地要好低,再将里面放入对应着五行的菜蔬粮食等,将方才挖过的地方先好生的浇透水,放着等他长草来。 说是草长好了,要把这些草割下来,晒干后,烧成草木灰。 直到此地片草不生。 而除了要挖地,还要做专门用的醋缸,这缸所需要的也比较讨巧,要用陶土、沙土等混合在一起,烧成锥形的醋缸。 等前头的地养好了,埋到地里,露出缸口就行了。 苏檀:…… 他甚至有些怀疑地重新看了一遍。 再看一遍还是如此,苏檀便耐着性子吩咐,好在越是麻烦,研发中心的小吏却愈加兴奋,这不比公子扶苏那传的满天飞的那些什么喜欢某物要好得多。 而且以前那么寻常都是那样的好东西,此番折腾成这样,肯定是非 常要紧的物件。 苏檀又看看下面那些要等醋缸做好才能进行的步骤, 垮着小脸想, 最快明年能吃上醋,也不错了。 这这番忙活,都被嬴政看在眼里。 “你在做什么。”他问。 苏檀听见他声音,便挨着他坐下,这才慢慢回:“一样吃了离不了的东西。” “什么时候能吃到?”嬴政侧眸。 现在所有美食的希望,都在扶苏身上了。 苏檀黑着小脸:“明年。” 嬴政:…… 他满心期待,被一句明年给冲散了,便不再关注,而是看着手中的竹简,低声道:“寡人打算擢李斯为廷尉,重用尉缭。” 苏檀点头,这跟历史上一样,他在纪录片中看过这名字。 “可以的,父王看重的皆为贤才,冲。”他笑眯眯道。 嬴政的面孔在烛火下,映出明灭不定的光泽来,他低声道:“玄女梦传,可有说过大秦未来?” 他冷不丁的问出来,苏檀神色一滞。 但是这片刻的凝滞,仍旧让嬴政看出来些什么,他低声问:“说吧,什么事?” 看着他的表情,苏檀不想瞒了,直接就挑明:“秦二世而亡。” 嬴政面色大变,他起身,面色狰狞地看着苏檀,很是不能接受那句二世而亡。 “你生来聪慧,又怎会……” “除非,继承人不是你。” 苏檀点头,他突然有点感动了,就算是这样,他政爹也没把秦朝覆灭的锅扣在他头上,实在是令人感动。 “嗯,继承人是你的幼子,不是我。” 苏檀托腮,一脸吃瓜不嫌事大:“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这段话,取自贾谊的《过秦论》,他觉得掐头去尾的跟政爹说,倒是正好。 “百姓怨而海内判。”嬴政重复着这句话,他这才看向扶苏,眸光灼灼:“所以你一直在说,问我们统一六国后,要拿什么思想来治理国家,还拿出来你那篇《三字经》,也是玄女授意不成?” 苏檀认真道:“非玄女授意,却也是扶苏的课业。” 嬴政满脸若有所思。 秦二世而亡! 他不禁开始思索,到底该如何。 “寡人原定于来年开春,便要大秦的铁骑踏碎冰河,即如此,便不必再等。” 苏檀呆住,他以为还有好多年,秦国才会开始打仗,因为他记得,刘邦观看嬴政出游后,便立马发出感慨,“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而那时,他是秦朝小吏,已经是个潦草中年了。 两人差不多的年岁,到时候政爹也是个中年男人了,肯定不是现在这青春年少的样子。 “父王,倒也不必因此而太过顾忌……” 秦国有玉米 和铁器, 明年便可组成一个精锐的锐士营, 必将所向睥睨。 嬴政点头:“寡人知道。” 他心里
算的很好,原本的存粮只够大秦一年所需,但是有玉米出来后,明年的粮食存够了,后年就能接上茬了。 而铁器更容易解决,锐士皆用铁器,而原先锐士所用青铜器,则推给寻常士兵所用。 “那扶苏便为父王献上一攻城神器……” “车弩!” 此车弩是在诸葛神弩的基础上改制,可谓威力巨大。 嬴政闻言,登时眉眼灼灼:“何为车弩?” “射程七百步,万箭齐发,所中城池堡垒,尽数摧毁,樯橹亦是,是车弩也~” 这倒不是他跟着小视频学的,而是有一段时间,他爸爸特别痴迷冷兵器,他跟着看了点,也学了点,这车弩威力巨大,就在其中。 其实他爸爸想做诸葛神弩,但历史记载只有其威名,没有详细资料,所以才钻研车弩。 当真的了解它的杀伤力之后,也是深深地着迷。 他跟在后面做拼接,将底细也摸透了。 “等会儿我画个图纸出来。”说着,苏檀又兴奋起来,这榫卯结构,想想都好玩。 嬴政试图想想弩箭将墙给推塌,感觉不大可能,估摸着是夸张的说法,便没有太在意。 大秦之强弩,亦为六国所惧。 然而—— 苏檀很是上心,和以前那种把资料甩给研发中心就做甩手掌柜的态度截然不同,而是叫木匠拿了全套工具来,并且要一个工匠守着,他亲自开始做。 从画尺寸,到选木料,都不假他人之手。 嬴政瞧着觉得挺有意思,便也跟着期待起来,甚至箭簇都是特制的,随着雏形出来,可见其真的很不一般。 苏檀连忙了半个月,茶不思饭不想,才把基础零件给做出来,这还有木匠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于是,当楚姬、王贲、蒙恬、李信几人休沐过来找他,就见他埋首在一堆木头里,头也不抬,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四人也不吵他,就立在一旁看着。 苏檀忙活了一会儿,拼出一支箭,正在欣赏自己的手工,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定睛一看,顿时笑开了:“阿母!贲!恬!信!” 本甜心。 苏檀把几人的名字串在一起,登时笑开了。 楚姬也跟着笑,温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着那小小的箭支,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天有些冷了,她穿的衣裳就以重色为主了。 “是攻城利器。”苏檀一脸深沉。 王贲看着那跟他拇指粗一样的箭,说是寻常能杀人的箭,他还是信的,毕竟这箭簇闪着寒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见几人不信,苏檀也不解释,而是加快组装的手。 几人也不走,就立在他身边说说笑笑,说一些军营里头的趣事。 现在就连王贲都知道楚姬、季楚的关系了。 等车弩组装起来,四人已经聊过一轮,开始叫寺人上茶了,聊累了口渴,再围观扶苏干活干的热火朝天。 有茶喝,有人给演戏,还怪有意思。 “贲,你看着是不是城墙,你掰一下试试。”苏檀先拿一旁的城墙模型给他看。 王贲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是何物,感觉挺好玩的样子。”他说,“确实是城墙,也掰不动。” 苏檀笑眯眯道:“那不若你我二人做赌如何?” 看着他那小狐狸一样的笑容,王贲知道他肯定是稳胜要做局,却还是笑着道:“可!你说赌什么?” 苏苏难得有玩闹的心思,他当然要纵着了。 但还是有些疑惑,就这么个小东西,能做攻城利器,他不信。 苏檀闻言乐呵呵道:“若是我赢了,你就一口气给我百金,若是你赢了,我就给你百金,如何?” 他其实更想说喝十坛酒,这时候的酒度数很低,主打一个像饮料,但小孩子喝酒不好,他就换了百金。 他俩都不是缺钱的主,百金都是洒洒水而已。 故而说是赌注,其实没下狠手。 王贲大掌一挥,豪迈道:“贲应下,若能将此物射穿!便算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