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放下了手。“那感觉就像我——就像我踩进了流沙——或者酸液——或者,或者谋杀。”
渺妈妈慢慢地跪在他指出的地方。她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用手触摸它。当她站起来时,她说:“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它已经消失了,”他打断道。
她继续说道,“你以前有过这种感觉吗?”
“有过。早些时候。”
“啊,”她叹了口气,“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办。大地深处一定有一个恶魔在作祟——一个巨大的恶魔,如果丘陵都不安全的话。但这个邪恶还是新生的。它不会停留。我们必须希望能够逃离它。唉,真没用!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她紧紧拉紧长袍,大步走进夜色中。她和林壑继续前行,没有停歇,直到夜色浓重,亏缺的月亮在星辰间高悬。
第二天,林壑更频繁地感到草地中传来阵阵不适。上午两次,下午和晚上四次,一只脚或另一只脚突然从草地上猛烈地缩回,等到渺妈妈停下来过夜时,从他的腿到牙根的神经都疲惫不堪,颤抖不已。
他强烈地感觉到,这些疼痛的地方是对丘陵的侮辱,甚至背叛,因为这里的每一片草地、每一棵树都充满了丰富的气息。这些攻击和刺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警惕着地面本身,仿佛大地的基础都受到了质疑。
自从离开树村以来,五天了,他感到草地中的不对劲不那么频繁了,但攻击却增强了。刚过中午不久,他发现了一个不适的地方,次触摸之后那感觉并没有消失。当他再次把脚踩上去时,感到一阵颤抖,仿佛踩到了地面上的疼痛。这种震动迅速麻痹了他的脚,他咬紧牙关,疼得龇牙咧嘴,但却没有后退。
他呼唤渺妈妈,跪在草地上,用手触摸着大地。
令他惊讶的是,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渺妈妈自己也探索了地面,然后皱着眉头看着他。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但当他用脚探查那个地方时,发现疼痛仍然存在。它撕扯着他的大脑,让他额头上冒出汗珠,喉咙里发出咆哮。随着疼痛蔓延到他的骨头,冰冷的麻木感沿着他的腿蔓延开来,他弯下腰,把手指伸进靴底。但他的手仍然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他的脚对危险敏感。
冲动之下,他脱下一只靴子,摘掉袜子,把光脚放在那片不适的地方。这次,差异更加明显。他能感觉到穿着靴子的脚在疼痛,但光脚却没有感觉。然而他的感觉非常清晰,危险来自地面,而不是靴子。
他脱下了另一只靴子和袜子,把它们扔到一边。然后,他重重地坐在草地上,双手捂住跳痛的头部。
“我没有多余的凉鞋给你,”渺妈妈生硬地说,“在这段旅程结束之前,你需要鞋子。”
林壑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强烈地感到自己已经确定了一个威胁,这个威胁在不知不觉中折磨了他好几天。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先让我的神经恢复知觉,然后让我失去一切——接着让我扔掉靴子。是吗?一步步瓦解我的防御,让我无法保护自己?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渺妈妈说。
“该死的!”林壑猛地站起身。他咬牙切齿地说:“这没那么容易。”然后他大步走过去捡起靴子和袜子。
他把脚塞进靴子里,仿佛靴子是一种盔甲。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他避开地面上每一丝疼痛的迹象,阴沉地跟在渺妈妈后面,眼中充满坚定,努力对抗着刺痛的不适感,以维护自己的主权,保持自我意识。傍晚时分,他的挣扎似乎取得了成功。在下午特别猛烈的一次攻击之后,不适感停止了。他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再次回来,但至少暂时,他是自由的。
那一夜乌云密布,渺妈妈不得不比平时更早扎营。然而,她和林壑都没有得到多少休息。一场轻柔而稳定的雨浸湿了他们的毯子,让他们大半个晚上都醒着,挤在一棵浓荫蔽日的柳树下寻求庇护。
但第二天早晨——他们离开树村的第六天,渺妈妈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她催促林壑前行的方式似乎表达出了比他们旅程开始以来任何时候都要多的友好和陪伴。她对速度的渴望具有感染,林壑很乐意与她分享,因为这让他从思考可能遭受的进一步攻击中解脱出来。他们以慢跑开始了这一天的旅程。
这一天是旅行的绝佳日子。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而鼓舞人心。道路笔直平坦,有弹性的草地让渺妈妈和林壑每一步都前进得更快。
而她那富有传染性的急切感让他跟在她后面跑了一里又一里。中午时分,她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吃起了沿途的碧根果。但即使在那时,她也走得很快,当夜幕降临时,她又加快了速度,再次慢跑起来。
冠人教给她的那条鲜有人知的小路把他们带到了宽阔山谷的尽头。在短暂停留以确定方向后,她开始径直爬上一条漫长而平缓的山坡,这条山坡似乎向东延伸了很远。她选择了一条垂直方向,直接穿过山谷上方的两棵相呼应的树木之间,林壑毫无疑问地跟在她身后,吃力地慢跑上山。他太累了,喘不过气来,无法提问。
于是他们爬上了山坡——渺妈妈高昂着头,头发随风飘扬,仿佛在她面前看到了天际的星光之门,而林壑则在她身后艰难地跋涉。在他们身后,太阳沉入一片深邃的呼气中,仿佛释放出一声长久的叹息。在他们面前,山坡似乎一直延伸到天空。
当渺妈妈到达山顶时,林壑惊呆了。她突然停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圈,欢呼雀跃地说:“我们到了!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他失去了平衡,摔倒在草地上。他躺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几乎没有力气盯着她看。但她没有注意到他。她的眼睛盯着山坡的东侧,用疲惫、兴奋和崇敬的声音喊道:“太棒了!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林壑被她的声音所迷住,挣扎着站起身,跟着她的目光望去。
在最初的失望中,他忍不住呻吟起来。他看不到任何能解释渺妈妈狂喜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比她匆匆掠过的无数美景更健康或更珍贵。
在他脚下,草地倾斜成一个光滑的宽碗,嵌入山丘中,像一个为夜空准备的酒碗。太阳已经落山,碗的轮廓并不清晰,但星光足以显示那里没有树木,没有灌木丛,没有打断草地平滑的任何东西。
它看起来如此规则,仿佛草地的表面被打磨得光滑闪亮。在这个夜晚,星星似乎格外明亮,仿佛月亮的黑暗向它们发出了新的挑战。但林壑觉得,这些东西不足以奖赏他深入骨髓的疲惫。
然而,渺妈妈并没有忽视他的呻吟。她抓住他的手臂说:“先别评判我,”然后拉着他向前走。在碗边最后一棵树的树荫下,她放下背包,靠在树干上,面朝山下坐着。
当林壑坐在她她时,她轻声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这是春夜中得月黑之时。在我这一代人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夜晚,这样稀有而美丽的时刻。不要用你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这片大地。
等待吧。这是春之庆典——大地上最美好的仪式。如果你不让愤怒扰乱空气,我们将看到丘陵魂灵的舞蹈。”
她说话时,声音回荡着丰富的和声,仿佛她在歌唱,林壑感受到了她所承诺的力量,尽管他并不理解。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他让自己准备好迎接这一刻的到来。
等待并不艰难。
渺妈妈递给他干粮和她最后一杯泉水酒,食物和酒水稍稍缓解了他的疲惫。随着夜色渐深,他发现从碗底涌上来的空气带着一股丰盈、宁静的气息。
当他深深地吸入这空气时,似乎所有的忧虑和恐惧都被一一化解,只剩下这份气息本身,将他托举至一种平静的期待之中。他在这轻柔的微风中放松下来,更加舒适地倚靠着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