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周都城,镐京。
宗正府内,刘克尚一脸呆滞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上的一封祭祀奏章,两手微微颤抖,却迟迟不肯下笔署名。
又逢初春天子祭祀时,起草祭祀礼仪,序章,清点献祭物品,本是他宗正府分内之事。
可今年却让他心中顾忌重重,每当看到那奏章上写的献祭物品中,人牲男女各一百,他的内心都会泛起一道道波澜。
数百年来,活人祭祀,因太过血腥残暴,虽没有明令禁止,却也被历代周王刻意回避,现如今祭祀献礼,大多是牛羊,猪狗,可今日这奏章上突然出现人牲,怎能不叫他心惊胆战。
更重要的是,这份奏章乃当朝太宰李一考授意,大司马上官青亲自过问,最后才来到他这个小小宗正面前,这两位当朝一品大员,他哪一位也得罪不起。
思前想后,刘克尚最终还是握了握手中笔,颤抖着落下了署名,口中哀叹,
“我命休也。”
此番上奏,那两位一品大员自然知道其中凶险,所以才借他刘克尚之手,若宣王陛下准了,那还好说,若是天子震怒,恐怕自己一个小小宗正,难免会被拿来做替罪羔羊。
无奈自己人轻言微,在这庙堂之上更是没有几个交心的同僚,这与自己平日里刚正不阿的为事之道也有着莫大的关系。谁叫自己不会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呢,有今日下场也是预料之中啊。
如果把奏折呈上去,还有一线生机,期盼宣王陛下应准了,反之恐怕在这镐京中都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
唏嘘间,刘克尚心中五味杂陈,怀念起自己的恩师,老太傅姜怀,若是恩师在,断然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凶险境界。看来以李一考为首的太子党,清除异己的谋划已经到了尾声,所以才会轮到自己这个小小宗正身上。
清明时节,日出朝霞,宛若一把把碎金洒落人间。
镐京东郊,高大的祭坛前,
武百官,王亲贵族,早早就服饰庄重,面带虔诚的等候在两旁,人山人海一眼无边。
祭坛上迎神火焰,熊熊烧,供台上,玉,锦帛,摆放有序,两侧由上至下,整齐的站列着两百彪形大汉,一个个赤身裸臂,身前跪伏着即将献祭的人牲。
周宣王姬静,也是早早就来到了现场,此刻正由内务府大总管太监陆友善搀扶着,一步一缓的朝着祭坛上走去。
走在祭坛台阶上,宣王姬静,余光看着两侧的那些跪伏的人牲,心中却有了些许悔意,这些人牲,一个个分明都是年龄不过十多岁的孩童,怎么在奏折上却说都是蛮族俘虏,和本朝罪人呢?看来其中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什么,虽然人牲都被白绫遮了眼睛,可是宣王脑海中还是可以清晰的想象出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忍,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反悔了。
来到祭坛上,焚香祭天,三拜九叩,礼仪甚是繁琐,好在大太监陆友善寸步不离,一直搀扶,这才勉强把程序走完,直到大司空把祝念完,宣王姬静这才如释重负,被搀扶着缓步走下祭台,他寓意深远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姬宫生,心中隐忍,这残暴昏庸的骂名,就由为父替你担了。
随着一声“献礼”,一个个彪形大汉,手持尖刀,在那人牲的喉咙上,一刀划过,鲜血喷溅,呻吟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寒胆颤。
而后,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更有八面鼓雷动。
鼓声悠悠,上传苍穹,下震九幽。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一个个鲜活的头颅,被生生割下,抛进青铜祭鼎内,尸身推入祭坑,只有那满地的鲜血沿着事先准备好的凹槽,一路如渠水般,流进祭台下面的一块石板内。
在场的武百官一个个面如土灰,心中惊厥,更有人感叹,还是开国周公圣明,早早就不再提倡这人祭之法,否则不知要有多少冤魂枉死。
刘克尚本来还在为陛下如此痛快就应允了人祭之事而庆幸,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幕幕血腥后,就再也不感到庆幸了,身为宗正一职,亲笔断送了那两百条鲜活的人命,心中愧疚难当,此刻呆若木鸡,心如死灰。
武宣王姬静,何尝看不出这人祭一事,分明就是太宰李一考等人,为了震慑朝野,给太子立威而耍的一番手段,可是他如今命不久也,太子又羽翼未丰,所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好在这中周王朝的根基一直都不在朝野之上,而是在那浮云山之巅,眼下只要太子坐稳了龙椅,别的都无关紧要了。
浮云山上的那几位老祖,在意的是这朝堂之上坐着的是不是姬姓一脉,至于是姬家哪位后人,对他们而言,并无区别。
疲惫了一整天,武宣王面色惨白,无力的坐在龙椅上,“咳咳,咳咳”发出急促的一阵咳嗽声,抬眼看了看大太监陆友善递过来的一碗药,他摆了摆手,示意放下。
“不喝了,不喝了,这些年朕都成了药罐子了,不喝了。”
陆友善见状,有些惋惜,刚欲开口劝说,却被武宣王一个手势制止了。
“友善啊,朕是不是有些残暴了?”
陆友善赶紧弯腰屈膝,低头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