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化二年,五月二十四日,大梁国同州大荔县禅真寺内。
千尘塔历经风雨,依旧傲然伫立,仿若一位沉默的老者,静静见证着世事的沧桑变迁。。它的石墙表面早已被时光侵蚀,带着斑驳的痕迹,但塔身依旧挺拔。
在千尘塔旁,一间古旧的砖房静静矗立。屋顶的陶土瓦片排列紧密,宛如一层坚实的鳞甲,将风雨与岁月的侵蚀隔绝在外。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斑驳的光影交错变幻,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日月的轮回。
屋内的陈设看似简朴,实则处处透着奢华。
中央那张黄木制成的方桌,桌面上铺着一层青绿绸缎,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乌木笔架,雀纹澄泥砚,还有那只盛着半壶剑南春的白瓷酒壶,每一样物品皆精致非凡,透露出主人非凡的身份。
坐在桌前的女子,名为朱君琅,三年前便已居住于此。她手握狼毫笔,轻轻蘸墨,笔尖在宣纸上游走,诉说着她那隐匿于心底的思念。她头戴牡丹金钗,钗上水晶流苏轻轻摇曳,反射着点点光芒。脖颈上的七宝璎珞点缀着晶莹的宝石,与她身上金茶湘云纱交相辉映,整个人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般,耀眼夺目。
她身旁,侍女玉卿玲穿着一袭粉色衣裳,发髻上点缀着几朵禅真寺内盛开的粉白海棠。她手中摇着一把绣有芍药的团扇,轻轻为朱君琅送上几缕清凉。
咚咚咚。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随即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君琅小姐,住持大师来送饭了。”
侍女玉卿玲轻声回道:“请住持进来吧。”
随着房门缓缓开启,一缕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一位身披木兰色袈裟的老和尚步入房中。他神色慈祥,步伐稳重,手中提着一只红木食盒。刚一进门,老和尚便察觉到屋内那缕若有若无的酒香,不由得眉头轻轻一蹙。守门的侍卫轻轻推开门,门缝中透出一缕清风。
玉卿玲见住持亲自上门送饭,心中有些意外。她轻启桃唇,声音柔和而恭敬:“住持大师,怎么亲自过来送饭了?”
住持微微一笑,回应道:“今日寺中弟子们都忙于各自的事务,无暇分身,所以老衲才亲自前来。”
玉卿玲闻言,接过食盒,将其放在桌角,动作细致,显得格外熟练。
桌子既是案,又是饭桌,一物两用,屋内的陈设虽不多,但皆极为实用。
住持扫了一眼桌上那壶喝剩的剑南春,眉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虑。朱君琅每日饮酒,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住持心中叹息,面色依旧温和,带着几分关切与劝诫:“君琅小姐,您的身体本就虚弱,长期饮酒,只怕会损害健康。日复一日,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朱君琅依然低着头,手中的笔在宣纸上继续游走,仿佛未曾听见住持的劝告。她的语气敷衍:“知道了。”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便轻轻折起信。玉卿玲接过信件,动作熟练地将笔墨纸砚收拾妥当。每一件物品都被整齐地归置原位,桌面很快恢复了清爽整洁。
玉卿玲打开食盒,一缕清香随即飘散在空气中,弥漫在屋内。她小心翼翼地将饭菜一一取出,整齐摆放在桌上。
住持捻动手中的佛珠,说道:“驿官已到寺中,传来皇上的旨意,圣女们明日便可返回洛阳。”
三年前,同州之地天降异象,一棵妖树现世,皇帝为安抚民心,听从国师之言,召集了十几位女子送往禅真寺为国祈福。君琅便是其中之一。她与这些圣女们一起,为国祈福已有三载。
玉卿玲听闻此言,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快:“太好了,终于可以回洛阳了!”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君琅似乎没什么反应,薄唇吐出的声音不急不缓:“驿官可有说何时启程?”
住持面色平和,微微颔首道:“明日午饭过后便动身,小姐早些收拾行装吧。”
玉卿玲略带喜色,恭敬道:“小姐离开前,还需将塔内的青橼果带走,烦请住持吩咐人去摘。”
住持含笑点头,语气和善:“小姐放心,已吩咐弟子们去摘果子了。”
朱君琅轻抬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逐客道:“住持大师若无他事,便请去忙吧。”
住持垂首低眉,他捻珠的手微微一顿,似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眉宇间带着几分犹豫,语气低沉而慎重:“老衲有事相商。”
君琅抬眼望向住持,眼中带着几分疑虑,眉梢微挑,语气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戒备:“何事?”
住持目光深沉地看了君琅一眼,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他捻着佛珠的手再次转动,低头沉思片刻后,缓缓道:“玉卿玲姑娘身份特殊,老衲希望小姐能让她留在本寺清修。”
玉卿玲是妖,整个禅真寺除了君琅就只有住持和几个长老知道。
君琅杏眼微瞪,语调略带几分冷意:“你说什么?”
住持低眉缓缓叹息,似在斟酌措辞:“玉卿玲姑娘虽为妖,却心性善良,三年来与小姐相安无事。但若跟随小姐前往洛阳,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