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怀宝到达春妮儿家时,春妮儿正端着一大盆脏衣服,准备去池塘边洗。
春妮儿娘正跟几个农村妇女,坐在大树底下,摇着破蒲扇乘凉闲聊;春妮儿的哥哥拔草去了。
春妮儿把大盆放到门台一边,领白怀宝进了屋。
白怀宝简单叙述了一下经过,听完白怀宝带来的喜讯,春妮儿说:“怀宝,让你费心了。我想回去复课,学费才3块钱,明年如果能考上中专,也是大好事;你看到我家的情况了,我娘不仅不想让我去念高中,还打算让我给哥哥做‘换亲’。娘说如果能够把临时工的这个名额,让给我哥哥,就同意我回去复课,也不会让我给哥哥做‘换亲’了。”
这实在出乎白怀宝的意料,他当初想得很天真,听春妮儿的一番分析,他彻底明白了。
确实是这样的,如果李春妮真的读三年高中,难道每年都得去做临时工吗?暑假时间长还可以,寒假怎么办?学费解决了,生活费、住宿费又怎么办?
原来,暑假干短期临时工,挣来的钱对于李春妮这个贫穷的家庭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她。
原本,白怀宝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画面,他和李春妮一起去县城读高中,三年后一起考上大学,这样家里就不会反对她跟一个农村户口,家境贫寒的女子谈恋爱了。
谁知,想象中的美好未来,经不住骨感的现实,他这个“富家子弟”根本没有能力帮助自己喜欢的女孩,他也很难体会到穷苦人家生活的举步维艰。
春妮儿娘摇着破蒲扇从外面走进来,她看到白怀宝,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亲热地上前招迎着,并且几乎是用了哀求的语调,希望这位大厂长的公子,能够救救她这个家庭,也救救春妮儿。
乡下人,谁不知道做“换亲”的儿女,很少有幸福的日子过;其他人家穷归穷,至少年龄相当。
“换亲”人家的儿女年龄悬殊大,家庭境况相近,就是从冰上又搬到石头上,没有几家好混的。
“春妮儿,你说的再回初三复课也可行,来年能考上中专也很好,不仅户口能出来,国家还包分配,学费确实还少了很多;只是,只是我们不能一起去念高中了,也不知临时工把你换成你家哥哥,李叔叔同不同意?”
春妮儿娘听了,起身走到白怀宝面前,几乎要跪下去了。
“娘,娘,你想干嘛?”春妮儿带着哭腔喊到,白怀宝也用双臂架起了将要矮下去的春妮儿娘。
春妮儿娘老泪纵横,她用手抹了一把脸,哽咽着说:“春妮儿爹死得早,我寡妇失业地拉扯大她兄妹俩,实在是没别的法呀!”
“大娘,大娘,您放心!后天就让您家哥去棉厂报到吧,我一定请求李叔叔收下他!”
春妮儿站在家门口,目送着白怀宝的身影,直到拐弯看不到了才回到屋里。
“怀宝应自珍”,那时候的白怀宝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小伙;只是前世,作为初中毕业的春妮儿,未婚先孕进了白家门,特别是白怀宝考上大学后,二人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
外面的世界越来越精彩,加之白老太、白怀珍和贾娇娇从中作梗,使他俩之间的隔膜,也越来越深。
“时位之移人也”,此话半点也不假;肩膀不一样齐的人,休想能继续走下去,不管爱情还是友情。
还有,曾经对白怀宝恭敬待若贵宾的春妮儿娘,竟然用尽一切手段,逼迫白家接受春妮儿,别人读大学享受美好的青春和爱情,白怀宝读大学时,却偷偷地做了爸爸。
中学时感觉纯真又美妙的情感,到最后被红尘俗世消耗得,几乎荡然无存,并且越来越像一个笑话。
白怀宝悔恨当初自己的不成熟,特别是进入师专以后,很多女生不仅漂亮,还学富五车,言谈举止都是只念过初中的春妮儿,无法可比的。
春妮儿虽然进了他家的门,白怀宝的母亲和大姐,却想尽一切办法,挤兑别扭春妮儿,从此她就跌进了水深火热之中;当然,这其中也有同学贾娇娇的功劳。
重生后,春妮儿认识到不管在哪个年代,不管干什么,还是应该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所以,那天晚上在饭桌前,春妮儿请求娘和哥哥,如果棉厂能够同意哥哥去干临时工,她就打算再回学校复读一年,兄妹俩只要有空,就帮着娘做农活,这样对全家人都好。
哥哥听了春妮儿的话,高兴地把自己的那块面卷子,省给了妹妹吃。
春胜又担心娘不同意让春妮儿复课,就说:“娘,您放心!我去棉厂干活,既能挣到钱,也绝对不耽误地里的农活,还是让春妮儿回去复读吧!还有,缸里的水,我都会备得满满的。”
春妮儿娘听了儿子和女儿的话,也觉得可行,就勉强同意了:“春妮儿,娘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复读一年,如果考不上中专,以后可不能再提这个要求了,就老老实实回家种地,找个婆婆家,嫁出去。”
“娘,我一定得好好学,一定得让自己考出去,我可不想给哥哥做‘换亲’。”
“春妮儿,你放心吧,即使考不出,哥哥也不会让你做‘换亲’的,我宁可‘打光棍’。”
“你俩都长脸了是不是?到时候都得听娘的。”春妮儿娘拉下脸,虽然她心里也不希望女儿给儿子做“换亲”,但是她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打光棍”。
只是,宝贝儿子每天去棉厂干临时工,再跑五六里地去外村担水,也真是苦了孩子!可不这样做又咋办呢?
谁让孩子生在这有名的盐碱涝洼地村,井水又咸又涩,不要说人喝,连牲口也懒得饮用,能不累嘛?
去棉厂报到的那天早上,白怀宝早早骑自行车来到李家寨,他要陪春胜一块去。
白怀宝把自行车停放在春妮儿家的角门前,推门进去了。
春妮儿娘又是如同接天神一般,把白怀宝让到椅子上坐下,娘仨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等一个期待中的好消息。
白怀宝说:“大娘,李叔叔说春胜哥是个男劳力,不能看磅秤,需要扛包,不知可以吗?”
“行,行啊!一个棉包百十斤,小意思!”春胜爽快地答应了,春妮儿娘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春妮儿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内心高兴到要手舞足蹈了,而面容上却假装的挺平静。
春妮儿娘对白怀宝千恩万谢,家里又拿不出任何贵重的东西来表示,嘴里只好重复着感谢的话。
春妮儿娘拿出一件洗得发白,却挺干净的衣服,让儿子春胜穿上。
又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看到他头顶上的一缕头发有点点翘,就连忙拿着木梳,在脸盆里蘸了点水,给儿子梳了梳头,才满意地把白怀宝和儿子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