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并无干系,与什么有干系呢?与她这个人吗?
除却虚伪的外衣,一个一无所有的鹿未识,还有什么值得旁人在意的?
她站在他面前,突然希望自己真能配得起外面那些可与夜悬阳一战的传说,无论他是善是恶,是敌是友,至少可以旗鼓相当,堂堂正正,而不是如今这样,连被人在意的底气都没有。
那一刻,她真的有点恨自己。
鹿未识,你这样的人,也想要有自尊吗?
你配有自尊吗?
她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未识失态了,尊使见笑。”
夜悬阳靠着桌沿坐下,视线和她落到同样的高度,“在我面前,倒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阿廿睫毛上还挂着泪,一时听不懂他的意思,沉默着没有答话。
夜悬阳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可念境所感知的只有些许情绪,不可能尽数获悉她一丝一缕的想法,她隐隐的不安竟让他也有些忐忑了,无奈笑笑,“看来在阿廿眼里,我不太可靠?”
“是你自己说的,不谈人情,只谈交易。”
“也是……那不如这样,”他微倾前颈凑近她,“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作为交换,我也讲一个我的秘密,好不好?”
“你不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吗?”
他歪头一笑,“今时不同往日,我见不得小女孩哭。”
“早知道这样,我早点哭就好了……”
悬阳依然含着笑,微垂下眼梢,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
阿廿下意识后退几步。
夜悬阳没拦她,自顾自褪去衣衫。
他宽衣的功夫,阿廿已经躲到门边儿,随时准备逃跑,回避的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朝他扫了一眼。
然后,呆住了。
她看到这男人的肩胛上穿着三圈银链。
“你……这银链,怎么会……”
“我师父留给我的,许是怕我造孽太多,便用这东西时时管束。”
他的语气很轻松,却掩不住皮肉和银链相接处已经结成坨的疤,那疮疤一直没有完全长好,而是红肿着,微微渗血,更显得夜悬阳惨白的身躯惨不忍睹。
阿廿突然想起上次夜悬阳中咒对她不轨,便是这银链将他抽醒。她那时一直以为银链只是缠在他手臂上的灵器,原来,竟是生生打在他身体里的枷锁……
这银链该有很多年了吧?这个看上去阴鸷不近人情的寂牢尊使,过得便是这样的日子吗?
阿廿看得心紧,目光一直盯到失焦,眼中刚刚散去的潮湿又重新涌上来,缓和好一会儿,才慢慢问:“你之前有几次,突然很痛苦……就是因为这个吗?”
夜悬阳眉头动了动,这倒是个好理由,在他还没想好如何与她解释念境之前,似乎可以用无恕来搪塞那些不该属于他的痛楚。
他不置可否,把她的问题含糊过去,谆谆缓言道:“人生在世,困缚在所难免,每个人身上都有些事不便与外人知晓。”
他将衣袍一件件慢慢穿回去,口中轻道:“此物着实折磨我不少,虽可炼化成兵器,却并非完全受我操控。所以想着借你念境一用,设法将它解去,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如果一直解不掉,你……会死吗?”
夜悬阳整理衣服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阿廿是盼我死,还是舍不得我死?”
“我……”阿廿努力守着最后一点清醒,“没盼你死。”
夜悬阳穿好衣服走近阿廿几步,突然孩子似的笑了,“你是第一个不盼着我死的人。”
这一笑,阿廿发现夜悬阳的眼睛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深不见底了,眼底暗藏的情绪随着他愿意示与人看的秘密一道流露出来,甚至带着点掏心掏肺的脆弱和真诚。
“才隔了一日,尊使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就当我是良心发现吧……阿廿,寂牢尊使这条贼船,船下流的是忘川死水,行处皆是腐骨蝇蛆,我从未渡过人,也不该渡人。可你自己跳上来了,我便不能轻易让你下船,因为随便哪里跳下去,都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