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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次郎满含着轻蔑的语调,傲然叫道。
三
“武藏,为什么不遵守约定的时间,这难道是一个兵法家所应该的吗?好不要脸……”
占着绝对有利地势的小次郎,乘势毒骂。
小次郎不仅在剑术上称雄,在舌辩上也不输人。他那滔滔的雄辩足以压倒听者,播弄着听者,而且能赢得听众的信任与尊敬。而他的毒詈,则力能穿透对方肺腑,有着不战而慑服对方的魔力。
“哈哈哈……这就是你的撒手锏吧!你道我不知道吗?武藏!在一乘寺下的松林中,在三十三间堂前,可怜名门吉冈一族,就是遭了你的这一手暗算而销声匿迹的呀!可是,不要丢人了,你那一手要用在我的身上!武藏,你道——你那类似儿戏的策术,能让岩派的剑士轻易上当吗!”
小次郎哈哈地笑着。但突然,他紧握住左手拖着的长刀刀柄。是时,刚从云中钻出的太阳,闪耀的阳光射进他的眼中。站在眼前的武藏,在小次郎眼中骤然长大了一倍,像要猛扑过来似的。小次郎反射地叫道:“来吧!”
武藏默然,静静地把橹做的木刀举上眉心。
“来呀!”
小次郎蓦地长刀出鞘,但用力过猛,左手上的刀鞘竟脱手而飞,跳到海中,逐浪而逝。
武藏见此,不觉莞尔而笑。他无意中找到反击的借口。武藏虽一声不响忍受着小次郎的毒言恶詈,心中是不会愉快的。
“小次郎!”
“什,什么?”
“决斗上,你已输了!”
“什,什么……”
“胜利的决斗,绝不会抛去刀鞘,命运早已注定了!”
“你,你这家伙,发什么呓语……”小次郎对这意外的反击,气得脸色铁青,全身震颤。他早已忘却在水边迎头痛击的最初计划,“啪”
的一声,一双脚已经跨入水中。
武藏为制先机,举木刀,咄咄而进。
这凶猛的气概震慑了小次郎,他不觉连连后退。三步,四步,五步……刹那间,武藏高大的身躯蹴水而出。小次郎弯腰举刀,望着刚冒上来的武藏眉心,一刀斩下。同时,武藏的木刀也向小次郎的脑门迎头劈下。
“咔嗒……”钝重的一声。武藏缚头的布巾飘落地上。小次郎摇晃向后倒退两三步,仰面朝天,“啪嚓”倒下去了。
四
这确是,说时迟那时快,闪电的一击。小次郎愤激之余,稍一大意跨前一步,武藏乘虚电击,决定了这场输赢。
过去好多次重要的决斗,武藏常以一击致对方于死命。今天,武藏也一样地在等着这一击毙敌的良机。
决斗的胜败关键,间不容发。小次郎那兜头一刀,刀尖也曾挑开了武藏头上所裹布巾的结子,布巾飘然落地:也可说名下无虚士了。
从这一点,我们不难窥知武藏之所以特地拿旧橹削成四尺二寸的木刀的用意了。换句话说,三尺二寸的“长光”和四尺二寸的木刀,在长短上决定了胜负的契机。
决斗于焉结束。小次郎倒下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谁都不会怀疑,长冈佐渡以下,担任公证人的官人们,呐喊一声,迎上前去。但到了半路,佐渡拦住了众人,叫道:“等着!”
奇怪的是,武藏仍摆着决斗的架势,举着木刀,对着躺在地上的小次郎全神贯注,一步一步逼近。
“难道说,小次郎只是偶然跌倒的吗?”
这一疑念,使在场的官人们顿时又紧张起来。
可是仔细看,小次郎的脑袋确被击破,涌吐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头脸。唯一没有断气的证据,只是眼仍瞪着,胸膛仍在不断地起伏,但胜负之数,可谓了如指掌了。
“这又何必……”佐渡心中踌躇,正想喊,“胜负已分,武藏住手!”
佐渡正待开口,刹那间,小次郎猛然抬头而起,他的长光剑直向武藏横扫过去。武藏双脚一抬,乘着腾空而起的反拨之势,手中的木刀一击而下。小次郎的长刀,只把武藏的袍脚撕断三寸有余,但武藏的木刀陷入了小次郎的胸膛。
小次郎仍仰身倒下,口鼻间血如泉涌。但死的形象旋即弥漫在他的脸上。暂时间,武藏仍拟刀而立。过不多久,他才俯身而下,先用手掌去探小次郎的口鼻,再则凑近前去听他的呼吸。当然,早已断气了。
武藏倏地站起,朝那些全身的血液像冰冻住了似的、脸色苍白地排在沙滩上的官人们一拱手,立即回身向来时的海中踏水而下。佐渡茫然望着他的背影。
在决斗这一刻间,潮水已转变了方向,朝下关那边回漩而去。船头已掉向港外,武藏轻轻一跃而上。船老大全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老,老,老爷,恭,恭,恭,恭喜您。”
“哦,快!”
武藏还是铁青着脸,没有一丝笑意。在他,非待安全抵达下关的船埠上,还不能视为完全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