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华灯初上。新年的夜晚比起往日,总是大不相同。就连医院的病房里,也洋溢着喜洋洋的气氛。往来走动的人脸上无一不带着笑容,或许是自己的亲人病情有了好转,又或者老人又坚强的熬过了一冬,正在举杯欢庆。
而此时,重症监护室里却是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带着口罩,穿着隔离服围在云洵身旁,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可是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么多人都在期待,安静的躺在那里,就连呼吸,都几乎没有声音。
云母坐在凳子上,紧紧握着云洵还算完好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却又吸吸鼻子,佯装坚强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看看,这么多人都在等你醒过来呢。你快点醒好不好?别让妈妈担心了,好不好?”
悲怆的声音不大,却仿佛传遍了整个病房所有角落。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如果今晚能醒过来,基本生命就无忧了。可是如果醒不过来,那就很可能变成植物人……
好好的儿子,她怎么能接受就这样成了植物人,再也不能跟她说话,也不能冲她露出淡淡却迷死人的微笑。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云洵的脸,手,腿,以及其他任何可能动的地方。快给他们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吧,就当是新年礼物。
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
另一头,斯忻有气无力地扒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自己妈妈的问话。
“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饭也不怎么吃,话也不说。眼看就除夕了,叫你出去买个东西也百般推脱。你这孩子,有事就给爸妈说,不然爸妈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斯忻妈边夹起菜放林斯忻碗里,边担忧的开口。
“妈,你就别问了。我……我不想说。”只要一想到就疼的万箭穿心,他要怎么开口,那样的凌迟他受不起。斯忻把碗向前一推,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说完也不等斯忻妈回话,就径直走向房间,锁上门。斯忻妈的声音在背后远远传来,虚无又缥缈,“这才吃了几口,就饱了。他爸啊,你说忻忻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要不,明天带带他去看看吧。我看着多揪心啊,这样下去,过个年非要瘦个十几斤。”斯忻爸附和着,他向来唯斯忻妈马首是瞻,自然同意她的看法。
斯忻关上门,好像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仿佛离自己很远,却字字清晰无比。
是啊,他是得了病,很严重的病。
心病要怎么治啊?
云洵如果再不出现,他的心就要垮了。
斯忻衣服也没脱,就盖着被子躺到了床上,把毛茸茸的帽子抱在怀里,把手链取下来抱在怀里,把有关于云洵的一切东西都抱在怀里。唯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出现过,而不是自己做的一场美梦。
夜一点点加深,冬天的夜晚很少有星星,今晚却零星的出现,在天空放着微弱的光芒。翻来覆去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的斯忻,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到了窗前,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心跳跳的那样快,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心紧紧攥着,吸一口气都困难。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心都攥着。在他辗转反侧的这个夜晚,另一边的重症监护室里人人夜不能眠。
天空一点点变亮,似乎是昭示着光明的到来。可是现在,却没有人愿意看到平日能带给温暖的太阳。因为云洵,还没有任何要醒来的预兆。
所以,黑暗啊,请不要离开,不要那么急切地剥夺希望。打败太阳吧,再给云洵一点点时间去战胜病魔。
天空彻底变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挥洒进来,斑驳的光点照在地上,却灼伤了病房里每个人的心。
云洵仍旧安静的躺在床上,薄弱的呼吸还是若有若无。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嘴角似乎有一丝浅笑,似乎是梦到了什么能令他开心的事情。只是现在,或许变成植物人的阴霾覆盖在整个病房,无人注意到那一抹笑。
那是个多么美好的梦啊。
还是在他们的家,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斯忻把头枕在他的腿上,透过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偷看着自己,偶尔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要落在他身上,便转身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装出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他失笑,摸摸斯忻的脑袋,他就像小猫一样发出唔唔的声音,揉着惺忪的睡眼,懵懂又无辜的看着自己,脸蛋白皙灵透。
窗外一阵暖洋洋的风刮来,刮开了窗户,伴随着温暖吹在他们脸上。吹乱了斯忻柔软的头发,贴在脸上,明媚的不可一世。他拨开他额间的碎发,附身吻了上去。唇舌交缠,带着心悸的亲吻甜蜜的不可思议,只想这么一直吻,吻到天荒地老也不松口。
梦太美太美,所以他固执地不肯醒来。
走廊上人来人往,喧闹的声音毫无阻碍地袭来,没有人可以再自欺欺人地说这还是夜晚,我们还可以抱有奢望的等下去。
云洵安静的睡颜,令病房里人人惶恐。云母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洵,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恸,再三捂嘴还是哭出了声。昨天还能告诉自己,不要怕,还有一丝希望的不是么。可是今天,冷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要怎么才能安然接受。
云母的哭声彻底点了绝望的气氛,林小白本来红肿的双眼更加红肿,云父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林父林母互相搀扶着,默默抹去眼角的泪。
最后,还是云父开了口,“小白,去叫医生,重新检查检查。”
“嗯。”哭腔泄露了她恐慌的情绪,林小白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出了病房门。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疑惑的摇了摇头,“按理说是可以醒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病人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建议现在还是不要换医院,病人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可以先转到一般的病房观察观察,或许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病人就会醒的。”
“那,”云父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中年人的沉稳,“你的意思是我儿子现在是植物人的状态,你说一两个星期可能会醒是估计,也可能一年两年都不会醒?”
“这个,”医生摆摆手,“情况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我刚才检查过了,他身体各项机能都恢复的差不多,醒过来是迟早的事,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这段话像是定心丸,让在场的人都算稍微安了心。能醒过来就好,别说一两个星期,就是一两年,他们也等得起。
最后,大家商议让云父云母和林父林母先回去休息,林小白先守着。毕竟他们已经年过半百,身体素质不如年轻人。之后商量换班的事。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林小白坐在云洵面前,托着下巴望着他。
快点醒来吧,你看看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呢。
昨晚,斯忻同样一夜未眠。等到了白天,疼的快要窒息的心才稍稍缓解,眼睛一闭却晕倒在了床上。
你知道吗?最难过的,是当你出事时,我不能陪你。所以,我去有你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