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余光横照,山野中炊烟袅袅,与市井长街烟火写合成人间。
陆青走在郡主府的回廊上,不紧不慢,像是赏花踏春般闲在自得,身后有着看不见得屏障,隔绝一切喧嚣。
忽然他转身缦立远视,站在原地,缓缓道:“陆某倒没想到,公公如此有闲情雅致,与我在一处赏荷。”
“咱家忙碌,自是不如陆公子这般……”明威缓步上前,站在陆青身旁,一眼望尽日日所见之色,顿了顿,道:“有雅兴!”
陆青侧眸扫了一眼明威,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眸中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之意,轻笑道:“所以公公百忙之中还托人让陆某来,所为何事?”
“陆公子这般姗姗来迟,何故?”明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向别处,说起别的话题,邀请道:“绕着郡主府走一圈?”
还没等陆青回答,就见他走在前面,身子挺直,走姿端正。
陆青笑着说,“内子顽皮,粘人,一时离不得,让公公见笑了。不过……”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又继续道:“公公托人让我来,却不是直接派护卫亦或是管家,这不是公公让陆青晚点来吗?”语中显而易见的戏谑之色。
明威回首,眉间阴鸷被些许诧异代替,心中暗笑,这陆青倒是滑头,有些小聪明!心中笑意在脸上一闪而逝。
但他因常年绷紧脸部,脸上肌肉僵硬,致使那笑有些别扭,如同皮笑肉不笑一般。
他摇头似是无奈般,回首继续向前,没说陆青对,也没说他不对。
陆青看着他的身影与余晖相映,融为一体,莫名的觉得他不是公公,倒像是个健全的普通人。他说话不是尖声细语,跟常人没两样,腰也总是竖直挺立,也不翘兰花指。与他一起的那位公公相比,明威公公可以说是不像太监的太监。
“画倒是好画,只可惜人不是好人!”语气感叹,有些惋惜。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的陆青,突然听到前面人说出的话。心下一怔,他拧眉,不解其意,问道:“公公的意思是,今日这件事情跟送的绢本有关?”
“你可知,高岳泰,表信義以及翁易他们是什么人?”
见明威没有否认,还继续往下问,陆青心中肯定起来,此事绝对与绢本有关!他开始心中暗自思量,刚才明威公公说的那番话。
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个人,因为他对于他们的名字没有丝毫印象。爹娘应该也不认识,从没有听他们提起过!
可人名跟绢本有什么关系?
莫非……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一直在找的账本!他连忙追问道,“公公,是怎么发现的?”
明威想起好笑的一幕,倒也没卖关子,直道:“这应该还得多亏你妻子的巴掌印!”
听得陆青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眼底盛满好笑意味,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呦呦这回无心之举却立大功了!“公公,那几个人可是在朝为官?”
“你不知?”明威狐疑回过头,眼中猜忌之色明显,似是不信。自古以来虽然抑制商业发展,但为商者与官员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青见他脸色不虞之色明显,似是不信,便解释说,“陆某虽接手家中事物,但凡事与朝廷,与官员有关的事,我从不过问!不满公公,陆某不爱跟为官的打交道,所以此事都是我爹负责。”
“你倒是实诚!”明威似笑非笑,接着便敛眉,正色道:“朝中官员错综复杂。高岳泰可是朝中一品大员,殿阁大学士,参与机要,实为内阁长官。起草诏令,代皇帝批答奏章,实际掌握宰相之权。而表信義与翁易一个是内侍卫大臣,一个是工部尚。你既然不认识他们,那说明着绢本原不是你的,我说的可对?”
“公公洞察入微。”陆青颔首,将脑海中想到的一切梳理了一遍,斟酌许久,才缓缓道:“绢本是岳父留给我妻的,原本是岳母的东西。岳父交给我时,说是岳母去世前,留下的,呦呦不懂,我就把它收了起来。”
说完,两人都没在开口,像是都在沉思。徒留一地静谧,是夜流光,云月皎洁。
“陆公子,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明威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陆青抬眸,心思浮动间,做了个决定。“公公,可知道四年前天灾导致的流民一事?”
见明威点点头,他才继续往下道,“这事与天灾人祸一事有关,事关重大,陆某不得不慎重些。”
毕竟,那可是苦苦追寻那么多年的‘真相’,如果他现在把所有事情交代出去,万一,明威不是他们这边的呢?所以他现在只能告诉明威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公公可知李纪李大人?”他又问道。
明威挑眉,一听这人,言语里有些怪异,“他可还是老样子?”
李纪那个狐狸,有个奇葩的癖好,喜欢研究杀人命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本来找出真凶,为百姓万福,皇上倒也乐见其成。可他查着查着,就查到太后哪儿去了。太后哪儿能忍?最后太后忍不住了,生怕被抓小辫子,就给他下绊,一时不察,就着了道。
不过,要用他的话来说,那李纪就是活该,整日就翘着他那狐狸尾巴,什么命案都要去掺一脚,捡得罪受。
这人活在世上,功名利禄,哪一个不是因为生才当来要,难得糊涂。李纪倒好,偏偏反其道而行,凡事不弄个透彻,绝不善罢甘休。
听到他这么说,陆青知道,明威认识李纪,甚至应该算得上熟稔。他客气道:“公公见谅,此事得有李大人,以及楚家人在场,陆某才能如实相告!”
明威沉思中的眼皮子一掀,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青一眼。他怎么起初没发现,陆青不止滑头,还大胆。
“所以公公,现在可否让陆某看一看绢本!”陆青眉间竖起几条褶子,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犹如凛冬大雪至,都不能将乌云一倾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