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吵了起来。
一丁点火苗迅速点了所有人的热情。
争吵有关于南一山留下的那笔钱和一套房子,他们人人都说自己有份。
南桥站在灵位前,回头看了眼父亲的照片,没有说话。
照片上的南一山温柔地笑着,像个慈祥的父亲。
人群里,大伯在大声说:“我是他大哥,从小到大帮他收拾烂摊子,这钱难道不该留给我?”
三姑插嘴:“当初妈死的时候,那套房子本来说好留给老三,结果二哥太穷,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让给他住,也没收过他钱。现在他走了,这钱怎么说都该给我们吧?”
“笑话,他没工夫管南桥,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在照顾他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看这钱该留给我们家!”
……
南一山有四个兄弟姊妹,每个人都拖家带口地站在这里,为了他留下的钱和房子争执不休。
然而并没有人悲伤。
南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这场争论似乎永远没个头。她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殡仪馆,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四月初的吴镇,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大门外的梧桐树下,靳远淋着雨站在那里,细碎的刘海被浸得透湿,贴在额头上几乎挡住眼睛。
见南桥走出来,他焦急地迎上去:“南桥。”
南桥应了一声,顿住脚步。
好半天,他才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南桥也想问自己。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到处走走。”
“到处是哪里?”
“……”
“我陪你。”
那一天走了多久,南桥自己也记不清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去了遥远的大城市,有了新的家庭。父亲就变本加厉地酗酒,清醒时会给她钱用,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从不过问她的一日三餐。
人走茶凉,如今她还在,亲戚们就开始争钱争房子了。都拿走了,她又该去哪里?
淋了很久的雨,南桥的头开始发烫,脚步也不稳了。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闭了会儿眼,没想到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恍惚中,有人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她费力地拽住那人的衣角,说:“送我回家。”
***
四月初,南桥生了一场大病。
发烧的三天里,她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依稀记得自己拨通了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一边哭一边叫着妈妈。
有人一直在照顾她,生涩地喂她喝药,替她冷敷额头降温。
有个夜里她似乎还握住了他的手,呢喃着:“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没有人要我了……”
少年的声音温柔而无措,却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
他说:“有我在,南桥。我不会不要你的。”
后来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梦见了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在的场景,可是后来父母都走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两个场景反反复复。
直到最后清醒过来,她看见窗外耀眼的太阳。阳光下,母亲端着药从门外走进来,担忧地叫她:“南桥,你醒了?”
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直到她看清母亲眼角比记忆里多出来的一丝皱纹,和青丝里的几根白发,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母亲含泪拉着她,不断地说:“跟我走吧,南桥,以后和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南桥做梦一般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