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月落屋檐。
金陵城外,白水镇,总计共有五百三十一户人家。
不远处的石臼娘娘庙,孤零零地矗立在湖畔。在凄冷的月色掩映之下,更有几分身影单薄凄凉的意境。
庙内,李秋白突如其来的那句话,语出惊人。
驼背老妪闻言,脸色古井无波。只是老妪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诧异,一闪而过。
“小公子,莫要拿我一把年纪的糟老太婆寻开心。”驼背老妪脸色隐隐约约有些不悦,她摇头叹息,“什么姑娘,老婆子我早就过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半截身子,都已作土咯!”
李秋白闻言,倒是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从驼背老妪的话里挑出刺来。他戏谑地说了一句,“可是你只否认了‘姑娘’二字。对于‘翠翠’二字,老婆婆你倒是乐意受之。”
此言一出,庙宇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倒是游侠儿寇仲率先按捺不住心性。
只见游侠儿寇仲踱步走到殿门前,左脚踩住门槛,右脚踏地。他解下腰间系着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后便是仰头大口喝酒。
咕噜咕噜咕噜,寇仲连饮三大口。
他用手背擦拭着嘴角酒渍,而后侃侃而谈道:“水运嘛,我也见过不少。拿我自己来说,就曾截取过一小段江泽水运。如今这会,多半在某人的炉子里熔炼。唯独此处的水运,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游侠儿寇仲缓缓转身,手指着站在神像下的驼背老妪说道:“这白水镇上的百姓,身上都有一缕水运,与那石臼湖泊水气相连。可唯独你身上,偏偏见不到一丝一缕水运。莫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喝过一口湖中水,吃过一条湖中鱼?”
李秋白闻言,福至心来。他当即点头自语,“这样就说得通了!按照龙女化湖的故事,那名陪嫁丫鬟多半也非人类。知道其中秘辛之人,若是再与龙女关系亲密无间,多半是不愿意食其肉饮其血的。”
“事到如今,倒不如大胆些,我就猜你是‘翠翠’,你又该当如何?”
李秋白神色狡黠,笑容如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驼背老妪突然暗自神伤,面露惆怅之色。
“若你是,那我倒要问一问你,那五百三十一具无辜游魂,究竟为何?”游侠儿寇仲面露愠色,左手往身后剑鞘摸去。
驼背老妪置若未闻。她缓缓走到石臼娘娘神像面前,俯下身子,朝着神像连磕三个响头。
老妪每磕一次头,身躯就会变得模糊几分。待到老妪磕完三个响头,身躯变得如一层薄雾一般朦胧。
“化道?”游侠儿寇仲惊呼一声,而后又察觉是自己失言了,“倒是我眼拙了。哪里是化道,分明你本来就是朦胧缥缈的‘道’了!”
一旁的李秋白却是一头雾水,对游侠儿方才所言知之甚少。
游侠儿寇仲心眼也算活泛,当即就瞧出了李秋白的满脸疑惑,旋即便解释道:“所谓的‘化道’乃是山上行话,指的就是修士坐化离世,自身的天地感悟又凝聚成一种不可明状的‘道’。既可以福泽一方,又可以让后辈修士通过对先人‘道’的感悟,磨砺己身。”
“只是化道一事,缥缈无定。自古以来,也仅有山上的大修士才会有化道的手段和心性。若是落在如今这座江湖,估计瞬间就会有人闻风而至,去争一争这缥缈的机缘。我既说她并非化道,而她本身就是‘道’。那是因为恐怕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效仿先人,坐而化道。可惜弄成如今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在山上,说的好听些,称之为‘道’。若是说的难听些,便是将其论作‘道伥’。”
“道伥”,为虎作伥。
与那被恶虎吞食,死后化作“伥鬼”作恶的可怜孤魂不同。“道伥”,更像是大道咀嚼后吐出的残渣,是修行之人化道后的糟粕,是不宁情绪凝聚成形的可怜虫。
游侠儿寇仲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道:“李秋白,我看你腹中学问驳杂。没什么圣贤之说,却是有一通狗屁不是的道理。定是你从小熟读山野志异和各类旁门籍吧!”
李秋白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游侠儿寇仲一步踏出,挡在李秋白身前,对着身躯已如薄雾却依旧可见其形的驼背老妪,嗔怒道:“我只问你,那五百三十一具无辜游魂,是何道理?”
此刻,驼背老妪面目逐渐狰狞,化为雾霭的躯壳上,隐隐约约间有黑气翻滚。
她那双浑浊的眼眸里,缓缓淌出一股充满腐臭味的粘稠黑水。黑水顺其脸颊划过,滴落在地,如岩浆一般在顷刻之间便熔融地面。
“你问我是何道理?”驼背老妪语气愤懑,声音忽高忽低,“那我且问你,为何小姐非死不可?为何这白水镇上上下下五百三十一户不死,偏偏要死我家小姐一人?”
“这并不是你作奸犯科,害白水镇五百三十一具无辜游魂不能往生轮回的道理!”
游侠儿寇仲横眉怒视,左手手指扣于剑鞘之上,缓缓推剑出鞘寸许。
剑鞘之中,春寒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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