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来了。
刚刚听见她的第一句话时,裴雪姬手上的银剪顿住。是了,那人第一次来楼里就是为的找妹妹,今儿个倒换过来了。
妹妹找哥哥。
她怎能不笑?
轻轻执起她手往桌旁落座,裴雪姬一如既往的风雅流韵。
“你别误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水灵心口一紧,抓住她要松开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心,刚刚是我情急了些,话是不是说重了?可是我不是针对你。”
“你才别多心呢,我若这样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们兄妹说会儿话。”说着起身往外而去。
屋里变得极为安静。
水灵不由得心虚起来。
姑且相信裴雪姬没有骗人。
也不能改变他流连花丛不回家的事实啊。
唇瓣咬住,低头不语。
敌不动,我不动!
“灵灵,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裴雪姬体贴,已经叫人送来衣服,水晫穿好坐到她身边,准备和她慢谈。
水灵听不出人的口气如何,索性亦开门见山,“大哥为什么会来这里?”
幽深一瞳正对,“喝酒。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是不是要给大哥一个解释?”
“我……我当然不是为的来喝酒,我只是随便逛逛……”知道无法让人信服,水灵甩出‘杀手锏’,“大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爹爹生病的消息!”
果然,本来还要问她的人神色微微一变,沉默未语。
水灵直觉觉得。她不在家的那几天,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说生老病死都是人世间常情……”蓦然顿住,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又道:“虽说人吃五谷杂粮就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但是我想,老人家身体抱恙,最希望的还是儿女都伺候在侧吧。大哥,回家吧。”
水晫苦笑,“你以为我躲在这里?”
难道不是吗?家里又不是没有酒,特意跑来这里还不会回家,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吧。
见人抿唇望着自己,眼中分明是无声的鼓励,水晫眸光蕴烈,一瞳尖芒,打在人心,有幽幽的痛
色。
“我已经多年不知道有家的滋味了!灵灵,你知道吗?”
水灵苦笑,他的这个问题真是问对人了!
家……在她的记忆当中,又何曾有过家。
父母早早的就过世了,跟着奶奶相依为命的长大,奶奶捡垃圾供她上大学,还没等她学成有就,奶奶就肝癌去世了,剩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活着。
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亲人吧。
外公外婆在很多年以前就离婚了。
大舅舅读的少,是在工地上的工作,家境也只是一般,所以也没法对她有什么物质上的照顾。
二舅舅读了大学,在一家企业公司上班,生活水平应该算是奔了小康的那种吧。但是小舅母那个人呢?那就真的是一言难尽哈。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有亲人也等于没有亲人,所有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都一一体会过了。
所以水灵其实并不相信人世间的任何情,因为在她看来,世界太大,人很现实,感情更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现在,在这个“异界”,有人问她,有家是什么滋味。
“家啊,是每个人值得依靠的地方,家是每个孩子成长的摇篮,是每个孩子栖息的港湾。家的味道有时候是淡的,淡淡的便似江南烟雨,悄然无期却又无时不刻不的弥漫在我的身边。家的味道也可以是浓的,浓浓的像那夕阳斜照的红霞,美不胜收而又温暖滋身。”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在身边的幸福时刻,她和奶奶是家里的大宠和小宠。心里划过钝痛,语声亦颤,“大哥,你说你不知道有家的滋味,为什么呢?上有高堂,祖母,父亲,后娘。下有小辈,弟弟妹妹。八口之家,人丁兴旺,祖德名盛,现宅大户,你不知道有家的滋味……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水晫凝视她染满忧桑的瞳仁,分明泪花轻漾,却被她生生忍住。
倔强,一如记忆中那个看到娘亲落泪,使出全身力气不要父亲进院子的小女孩。力气虽小,却不肯放弃。
“还喝酒吗?要不我陪你喝?”水灵说着要去喊人上酒。
“不喝了,听你说话。”水晫拉了一下她衣袖,示意她坐。
水灵却没有坐。
拿起那把裴雪姬随手放在桌面的剪子把玩,“剪子太利,别碰就是了。若又想花枝开得好,就再想别的办法,剪子不能用,那就不修,多让它见阳光,多给它浇水,哪怕枝繁叶茂有些杂乱,最起码枝叶康健的发绿,也能夺人眼目。大哥,你懂我在说什么吗?”水灵把剪子递给他看,“生活总有不如意,这里减分,我们去别的地方加分,要保证整体成绩不会差别人太多。你是因为觉着,父亲不理解你,硬是逼着你考官吧?而你从来志不在此。你有没有想过,为人父母者,其实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只是强迫你考官而已……”水灵说着轻轻的叹笑一声,盯着水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