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湖风雪,父王的拳拳箴言仿佛仍环绕于耳。可惜她那时还小,不懂那些孔孟圣贤之道.只记得在漫天雪粒飞尘中,那双温柔悲悯的眸子。
是神明瞥向人世间的一眼,而发出的慨然长叹。
石落,击碎镜面.她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李惊玉这个名字仿佛千年冰封的晶柱,藏匿在漫漫雪原深处,但只要有一人举着火把找到了它,就能一点一点开始融化。
她终究与那个人不同,那人也说,还好惊玉像她父亲。
可到头来,她谁都保不住。
父亲临走前,那只透过重重帘障抚摸着她头的手,她亲身感受到温度的消失,至亲的离去,储君的薨逝,涕泪横流,床前跪满了黑压压的人,却只有她真心地为他恸哭。
他们哭得只是自己前途未卜的命运,是宽于待下的明德太子,而非惊玉的阿父。
母妃自许聪明一世,效犹那个人,可到头来呢,禁军不由分说地拿着锐器冲进了东宫,昔日雍容华贵的太子妃,她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跑向她,金钗珠玉乒乒乓乓掉了一地,紫色的宫装被撕开了很多丑陋口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在穷途末路之时,甚至还紧紧地死死地抓着惊玉的肩膀,指甲几乎扣进肉里,她很疼,眼中却无丝毫泪意,冷漠麻木地像个假人。
母妃却在这时放声大哭,她太小了,甚至在她跪抱着她时,仍看不清殿口的光景 。她在痛苦地忏悔.她说她放不下自己,自己还那么小,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她说。
希望用她的命,来换她余生幸福安康,无忧无虑
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真的是咎由自取吗.....
回不到过去了......
母亲在她模糊的视野中逐渐远去,可她却仍直挺挺地杵在大殿的正中,静静感受着那滴清泪自她的眼角流下。
她,可能要失去母亲了。
她也会流泪么?那个人,也会流泪么?
后来她就被接入宫中,养在天子近侧,皇宫中的每处都是空旷而孤独的.更是自女皇迁都执政以来,除了两宫那儿住着些老人.整个皇宫,千余亩地.只有未央宫内常些烛火.
老人慈爱,是对亲孙女的舐犊之情,惊玉也能感受到她对她的殷切期盼,可一-
杀其父而用其女,囚其母而用其女......
10岁出头的小惊玉,第一次对中黑白的正邪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青玉砖深.听说那天母妃在这里足足跪了四个时辰。
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她那外祖全族流放,朝为公爵夕为下卒,还是亲信拿出太子绝笔才平息天子之怒,堪堪保住杨氏数百条性命。
哦,难道,这一切都是在某人的预谋中是吗......
她扑在李长史的怀里,不远处的宫殿里正上演着一场关于她母妃的围剿戏码。
她不想哭,她只觉得好累
颜陪在她身边,逗着阿父在她岁那年捡回来的白猫。
猫儿恼,猫儿笑,猫儿无忧无虑。
“阿玉,没事,哭吧....”
她那时不懂什么党派斗争,党锢之祸,她只觉可悲可笑.这让她失去了阿父阿母,失去了一个完整温暖的家,以幸福,族人,天下百姓为赌注,那些人斗来斗去到底有什么意思!
可当多年后,悲剧再次重演,袁府一炬.她亦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敬重爱戴的人,带着漫天流言蜚语,被冰冷地安入棺椁中,死后都不得安宁,那些借口她早已听的麻木,但却又由衷觉得,有志有才之人不能是这个结局。
这就是人们平日里所歌颂的太平盛世吗?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失路艰虞,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