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从那天过后，想了很久。
这几天他没有出门走动，也没有问孙铭笙什么时候可以走，他只是忽然看起了，看那些民间画本子。
于氏和她的婆婆的案子，总是有意无意的被孙铭笙透露出来一些，慢慢的，倒也拼凑出了个大概来。
于氏原本也有个幸福的家，她不是先天的哑巴。她的丈夫，那个烂赌鬼，给她下了东西，弄坏了她的嗓子，还强上了她，逼死了她的父亲，而她的母亲也因为疾病和女儿的事情，生命迅速凋零。
出了这等事，没有别的办法，她就只能嫁给一个烂赌鬼。婆婆待她不好，脏活累活都都给她，她的丈夫对她也动辄打骂。
那天，这赌鬼输了一大笔钱回来，跟往常一样的对她拳打脚踢。这赌鬼一家原本也是有几个子儿的，老妪的纵容和赌，让这个家迅速变成了邻里眼中避之不得的存在。
于氏苦啊，她的名字不被人知晓，她的婆婆和丈夫只会叫她“死哑巴”，可是她变成哑巴，完全是因为这两人，可她早已无处可去了。
那赌鬼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打骂完，就拖着她上炕，她内心绝望、惊恐，却无法反抗。她紧闭双眼，一行清泪划过。半天，再无动静。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失去呼吸的丈夫，心中惊恐，慌乱的披上衣服，去找那婆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十四所见，但结局，却差强人意，人渣并不会得到惩罚。
那官老爷，将于氏带走，享受了几天，再次丢出去的，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完全看不出那是个人。
她的婆婆，失去了儿子、儿媳，并不难过，喜滋滋的拿着官老爷给的银钱，回到了家中。
十四得知后，难得的沉默了。
“我还需要在这里呆上一年多，你可以在附近的几个小村庄转一转，就不要求你只能在城里活动了。记得回来。”孙铭笙竟然把他的活动范围放远了，这是十四没想到的。但是他现在，却忽然不着急出门了。
他合上手里的竹简，抿了抿嘴:“你是故意告诉我这些的吧。”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罢了。”
“我……心里好像不是很高兴。我不高兴。”他认真的看着孙铭笙，罕见的，娃娃脸上写满了严肃，隐约可见一丝难过。
“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你的时间还有很长，这是对你的诅咒，也是对你的恩赐。我会在我的有生之年，陪着你，让你用自己的双眼，慢慢去看这世界。”孙铭笙还是那副样子，平淡，从容。
“我打算过几天去周围转一转。”十四把竹简回归原位，整理了一下桌面。孙铭笙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慢悠悠的踱步出门。
十四的脑子乱，心里也很乱。想的是竹简上各种离奇的画本子，想的是前几天看到的那场断案，想的是那“明镜高悬”，想的是……
太多了。他有很多疑惑，但是他打算听从孙铭笙的话，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带着纷乱的想法，他沉沉睡去。
梦中，好像又回到了在风竹家的时候，以一名看客的身份，看那痴儿备受欺凌的那几年，看王礼和小小的他相依为命。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枕边的泪痕未干，脑袋有些发胀。他揉了揉头，起身去找孙铭笙。
他不在府中，有下人交给他一个小袋子，嘱咐道:“这是少爷叫我交给您的。这袋子里是一些财物，贵客在外，莫要亏待了自己。另外，少爷还说，请您务必要记得回来的路。”
十四接下袋子，带着淡淡的疑惑，走出了孙家。
他在疑惑:这路难道还会走错吗？
身影逐渐消失，他来到了离这城不算远的一个小村子。天已经快要黑了，十四一路上走走停停，仔细欣赏路边的一切，直到傍晚，才到达了村子。
他向村头的一户人家借住，给了他们一小块银子。于是这外出的第一天，倒也算平静的过去了。
那户人家前前后后不知道撒了什么东西，刺鼻的很，浓重的口音让十四不太习惯，好在还可以勉强交流。他发现，这户村子的人家，屋里屋外、房屋四周，都撒了淡黄色的粉末，空气中不时发出刺鼻的味道。
十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到了一丝丝恶心，身上时冷时热，有些急躁。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的问主人家要了一点晚饭来吃，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好似无限放大，在他鼻尖萦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