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江羡鱼起得比平日早些，想着趁爹爹还未出门，和他说说让褚喻陪自己读的事。
“爹爹，我有事和你说。”她敲敲门，爹爹的近卫李扬开了门。
“小姐。”微微向江羡鱼行礼后他侧身给她让开了进屋的位置。江今朝正负手而立，眉头紧锁。她眼见这幅模样，到了嘴边儿的话又不敢说了，怕爹爹迁怒于褚喻。
“何事？”江今朝见是女儿，眉头稍微舒展开，尽量不让自己吓到她。
“嗯……就是那个……读的事……”江羡鱼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出褚喻的名字就被江今朝打断。
“你莫要再说不想读的话，你是我江今朝的女儿，虽不说要求你成为坛巨匠，但至少也得掌握基础的理，若是只当一个娇娇小姐，日后该如何继承我江家家业？”是了，江今朝作为皇城唯一一个异性王，偌大的王府竟然只有一位王妃，一个女儿。王妃体弱，诞下江羡鱼之后就再也无法有孕，王爷也疼爱她，这么多年想要巴结这位异姓王的官员，不知往王府送了多少美妾，都被王爷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是故江羡鱼成了江家主家唯一的子嗣，虽然江今朝早年间也考虑过要从旁支过继一个男儿过来，但又怕过继来的终究比不得亲的，等他们夫妻百年之后，无法照拂江羡鱼，所以便也将这事搁置下来。
自江羡鱼开蒙过后，江今朝就为她请过许多教习先生，想要将她往王府继承人的方向培养。比起其他在闺阁中学着女红的女子，江羡鱼自幼便接触了各类学派著作，江今朝派了近卫李扬教授她兵法，又亲自授她权谋之术，若不是怕她要喊累喊疼，还打算着要请个师傅来教她习武。在别家小姐都在比试谁作的画更有风趣，谁的飞花令玩得更好的时候，江羡鱼已经在桌上用棋子代兵，尝试排兵布阵了。
这次江今朝北上治理雪灾将她带上，也是有为她开拓眼界，磨炼心志之意。
“爹……我没说不想读，我就是想让褚喻陪我读……”褚喻两个字被江羡鱼说得很小声，她觉得现在的爹爹可怕极了，他好像本来是在和李扬商量要事，而那件事的情况很显然不容乐观。
“哦？是褚喻那小子要求的？”江今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不是不是！他哪儿敢呀，是我觉得读太无趣了，要是有个人陪着我，我可能还更有兴致些。”江羡鱼慌忙摆手，额角都有了一层薄汗。
江今朝抚衣坐下，轻笑一声：“呵，你这说法倒是可信，也好，若是你能安分读，让那小子陪着你也不是不可”，他略一思忖，“不过你得答应爹爹，待我们回京城后，你在程夫子那里的课业考试要拿到乙等。”
晴天霹雳，简直是晴天霹雳。要知道程夫子是出了名的严苛，江羡鱼在他那里最多也就拿过丙等，还是她偷偷熬了几个通宵连夜复习才得来的。
“爹爹……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用褚喻陪着了。”她讪笑两声。
“欸，那可不行，爹爹堂堂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怎么可以收回来，既然答应了你，那就得履行承诺啊。”他似乎心情很好，摆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看着江羡鱼笑了起来。
江羡鱼欲哭无泪，没想到为了个小奴隶居然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失魂落魄地从爹爹房里出来，她回到自己的院儿里找褚喻。“褚喻，开门”，江羡鱼有气无力的。
“姐姐？怎么了？先进来”他拉过她的手，将她往房里带，江羡鱼感受到他的手掌微微有些热汗，是炭火点的太旺了吗？
“啊……是老爷不同意阿喻去读吗？没关系的，阿喻……”他观她神色恹恹，估摸着她大概是在王爷那里碰了壁，看来就算王爷再宠爱女儿，也不会答应她所有要求。
“不是，爹爹他答应让你陪我一起读了，待会儿等夫子来了你就能和我一起去了。”江羡鱼接过褚喻为她倒的水，抿了一口。
“那姐姐为何如此不高兴？”他按捺内心的兴奋，轻声问到。
“爹爹让我回京之后在程夫子那里得个乙等，你是不知道那程夫子有多难缠！我怎么可能得乙等嘛！”江羡鱼有些生气，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放，茶水都洒出来一些。 “姐姐别气”，褚喻牵过她的手，握在手里。“莫要烫到自己。”
褚喻的手心热热的，被他握着手感觉很舒服，就是这手太硬了，要是能像娘亲那般柔软就好了，江羡鱼这样想着，便也没把手抽回来。
“阿喻也会帮姐姐的，相信姐姐一定可以。”褚喻感受到她的惬意，索性两只手一起捧着她的手，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小啊，感觉轻轻一用力就会喊疼。”
“哎，但愿如此吧。”江羡鱼根本不相信褚喻能帮她自己什么，毕竟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小奴隶，可能到时候还要亲自来教他认字。可是江羡鱼完全忽略了褚喻在戴罪之前也是簪缨世家的公子，就连自己的爹爹江今朝也亲口认同了他身为褚家子的才学。
用过早膳后夫子便来了，江羡鱼和夫子交代了几句便将褚喻领来了夫子面前。“夫子，这就是褚喻。”她将褚喻推到夫子面前。
“嗯，你爹爹方才同我说过了，你们先坐吧。”夫子捋捋他的胡子，从箱里拿出课本。
“前日留与小姐的课业可有完成？”夫子伸手示意江羡鱼将课业交给他。
完了，完全忘了。
昨日把褚喻接回来太激动了，完全忘记还有课业这件事了。夫子前日让江羡鱼仿着前朝大家写一篇策论，她现在连墨都还没磨。
“哈哈，夫子……”江羡鱼缩着脖子讨饶。
“哎……小姐，课业不完成如何巩固课上所学？”眼见夫子又要口若悬河地数落自己，江羡鱼忙看向一旁的褚喻，示意他出口帮忙。
“夫子，不知夫子可愿讲授一下昌黎先生的《师说》？学生有几点不明。”褚喻向夫子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
夫子愣神，似乎没想到一个被称为“小奴隶”的他居然敢插话，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韩昌黎先生。“好好好，你倒是个好学的，小姐能有这样的伴读，日后可要更加用功才是。”夫子似乎很愉悦，居然真的停下了对江羡鱼的说教，转而开始讲起《师说》来。
其实褚喻在夫子从箱里拿出课本的时候，见到那箱的内侧写有“圣人无常师”，那是名篇《师说》里的名句，估计是夫子写来鞭策自己的。读人都是这样，只要提到他感兴趣的章，便会滔滔不绝。
江羡鱼震惊地望向褚喻，连夫子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她原本只想褚喻为你求求情，吸引一下夫子的注意，好让自己有时间编个理由，没想到他居然让夫子直接消了火气。褚喻注意到她的视线，向她投来一个眉眼弯弯的笑，似乎在说：“姐姐放心，有我呢。”
这位新夫子是临珠县本地人，和京城里那些老学究似乎不太一样。江羡鱼虽然不至于说喜欢上这位夫子的课，但总归没有以前在京城里那么束手束脚的，要知道以前的夫子一个不高兴可是要拿戒尺抽手心的！
这节课夫子还真就顺着讲起了《师说》，又着重介绍了韩昌黎先生的生平。褚喻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会向夫子提问，见江羡鱼面露疑惑，还会悄声向她解释意。一节课毕，夫子对褚喻赞不绝口，“老夫本还想着多塞给老夫一个学生，老夫恐会压力倍增，没想到这后生颖悟绝人，还一心向学”，顿了顿，夫子一脸遗憾，“就是可惜了是个奴籍，否则他日必成大器。”
褚喻施礼，“夫子谬赞，学生只是想陪着小姐，若能学得几篇章，也算是学生三生有幸。”他并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野心，一是不知那“仁慈”的皇帝的走狗是否还在暗处盯着他，二是江今朝似乎对当年的事知道点什么，不止一次提点过自己不许想着复仇的事，更不许将江羡鱼牵扯进来。
夫子乐呵呵地提着箱走了，这次甚至连课业都没给江羡鱼留。
“阿喻你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吗？”江羡鱼绕到褚喻面前，偏头看着他。本来还以为需要自己教他，没想到这节课下来，反倒是自己被他教了几句。
“阿喻不厉害，阿喻只是恰好听别人说过这篇，想着要帮姐姐所以才冒然开口了，姐姐不要怪阿喻。”他低下头，仿佛真是一个做错事害怕被罚的小奴。
江羡鱼当然不会怪他，他不仅帮自己避免了夫子的训斥，还让夫子高兴得连课业都忘了留，她觉得自己真是买了个宝贝，不仅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还能帮自己应付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