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汉臣,卢植又岂能不为之所动?
董卓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卢植又望了过来,继续道:
“可我阻止你,非是为了汉室,而是为了令天下不至于沦落到四海秩序崩溃,道德律法具无用,处处率兽食人的地步!”
他也抬起头,寸步不让地与董卓对视。
“似你这等甘愿求取灾祸之力的狼子野心之辈,我卢子干只要一气尚存,便除得一个作一个,杀得一双算一双。”
董卓哈哈一笑: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何其可笑!就凭你,也想制止妖祸吗?王巨君比你如何,下场又是如何?”
卢植肃然正色,一字一句地道:
“我辈儒士处世,当先尽人事,再待天命,死而后已!”
慢慢说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一种坚韧的力量,将董卓那铺天盖地般的气势给彻底压制住,一时间,万籁俱寂,天地只余卢植的说话声。
“好气魄!”
董卓满是愉悦地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大笑道:
“卢子干,既你有这等气魄,我便成全你,还有什么手段,尽展罢。
不要让我直接打死你,这样就太过无趣了!”
见董卓如此嚣狂,卢植也不跟他废话,一步踏出,整个人已从极静转为极动,挟着山呼海啸般的雄浑气势,合身撞向董卓。
在卢植足掌踏地刹那,他脚下这座尚且完好的偏殿屋檐登时一震。
屋顶砖瓦尽数拱起,随卢植身形而动,当空组成六条庞然长龙,瓦片就像覆盖龙躯的鳞甲,片片立起,相互摩擦,好似要将董卓硬生生缠绕绞杀。
这正是古派武儒一脉的秘传拳法,名为《御天乘龙法》,脱胎于儒门五经之《易》,共计六式,从“初九,潜龙勿用”一直到“上九,亢龙有悔”,备述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乾卦之理。
本朝皇帝皆以真龙天子为号,“御天乘龙”之名便有些犯忌讳,故而即便是在古派内部,修炼这门武功的弟子也很少。能够练到最高境界的,更是有且只有卢植一个。
卢植将《洪范九畴》最高境界的功力催发至极限,周身散发出刺目且恢弘的雪白罡气,宛如一轮坠入人间的炽白烈阳,身动而龙随,尽显“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的真意。
明者,日也。御者,行也。
卢植现在的姿态,威严且神圣,就像是传说中那位驾六龙之车,御悬天浩日,发明赤华光的神祇。
昔年卢植出镇九江,庐江,力敌英布之尸时,就是以此招将那位秦汉时期的大将彻底埋葬。
而卢植这些年来,修为虽因伤势而停止不前,对招式与拳法的领悟,却是与日俱增,抵达了以乾卦变化衍生上古神相的地步。
现在他以伤势未复的沉疴之躯,施展这种爆发性招式,就是知道自己已不耐久战,要强杀董卓于当场!
董卓也明白卢植的拼死之心,故而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握住霸王刀的右手指缝间,骤然绽放出璀璨至极的绚烂雷光。
本就已是烈日辉煌的北宫,被这雷光照耀得越发明亮了起来。
刀光如一线潮,初看纤细,实则势极雄豪,既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意,也有气壮山河,势吞万里的恢弘气魄。
这是董卓从霸王遗兵中参悟出来的刀招,名为“气盖世”。
昔年董卓曾在西域都护府,担任戊己校尉,率数百亲兵一路摧城破国,屠族灭种,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才磨练出这路刀术。
只不过,眼看着便能以灭国之功封侯时,朝廷却以董卓杀戮过重,有伤天和的名义,免了他的戊己校尉之职。
也正是这件事,令董卓愤恨至极。
什么“杀戮过重”都是狗屁,中枢那些官老爷们连自己治下百姓的性命都看不重,怎么会管这些蛮夷的死活?
说到底,这些士人只不过看他出身边鄙,又是武人,不愿他立此大功而已!
董卓原本以为,西域都护府远离中原,少有腌臜之气,自己在这里,当能一展所长,凭真本事马上封侯。
可事实证明,他料错了。
在朝中诸公看来,他董仲颖出身凉州,又是武人,还没有经学背景,凭什么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