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龄不以为意道,“理他做什么,他是个呆子,日日在学里同人打架,每回挑事儿的是他,打败仗的也是他,近来正闹着要请师傅学拳脚功夫呢,大老爷也拿他没法子,就这么胡打海摔的由他去闹罢了,回头自有大太太收拾他。”
几人往前走着,芳瑕越走越慢,最后竟拖拖拉拉站住了脚,毋望低头看她,迟疑道,“怎么了,可是有事么?”
芳瑕小声道,“贞嫂子才死,我害怕。”
芳龄嗤道,“怕什么!从前看着挺大的胆,每每说人不中用,如今怎么样呢,白给人打嘴!”
吴氏道,“那便绕着走罢,还走太华亭。”
芳龄不依,蹙起眉道,“眼看到了还去绕一圈作什么!平常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好怕的!”
芳瑕惊恐道,“她平日可骂,敢走么?”
芳龄昂了昂头,朗声道,“我素来不曾得罪她,她不过骂大哥哥时顺带连我一同骂罢了,我不与她计较,她一个骂人的反倒与我计较不成?真是没了王法!”说着举步就走,毋望安抚了芳瑕,几人将她护在中间往聚丰园方向去。
今儿是阴历十六,月亮又大又圆,照着这朗朗乾坤,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况人又多,经过慎言的园子是,毋望不由自主又往里看一眼,檐下挂起了白灯笼,被风一吹摇摇晃晃,没有吊丧的人,偶尔有几个小丫头进出,做法事的人也走了,只剩一个念经的和尚。突然里头传来了哭丧的声音,把几人结实唬了一跳,芳龄扯扯毋望,忙加快了步子穿过去,回到银钩别苑才大大喘了口气。
丫头们伺候着洗漱了,吴氏又坐着说了会子话,看夜深了也回房安置去了。毋望房里是黄花梨的六尺架子床,三人睡在一头并不挤,各自空开一些,一人拿扇子扇风三人都凉快,芳瑕怕鬼睡中间,两边姐姐轮流打扇子,横竖轮不着她,笑着惹惹这个,逗逗那个,一会儿乏了就睡着了。
丫头放了帐子退了出去,毋望有些昏昏欲睡,芳龄叫了她一声,忽然道,“可知我许了人家?”
毋望激灵了一下,缓缓道,“我听三哥哥说了。”
芳龄恹恹道,“想必也听说那人专死老婆了罢!嫁给那人我是极不愿意的,倒不是怕死,我只不愿与人做填房罢了。”
芳龄的话叫毋望觉得很意外,她何尝那样有主见了?以往丫头给她梳头,手重弄疼了她都不敢说的,长大了倒有气魄了。
“姐姐定同我想的一样罢?”芳龄撑起肘看着毋望,目光灼灼。“我但凡有法子就出去了,何苦在这宅门里给人当还情的工具!唯只怕我走了他们为难姨娘,儒哥儿还小,说不上话,我如今左右为难。”
毋望是何等的玲珑剔透,芳龄才一出口她便知道,这样的一腔豪情壮志是为了那位学里的先生,于是道,“他可愿与天涯海角?”
芳龄一愣,半晌嗫嚅道,“都知道了么?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也不知人家是什么心思……”
果然是单相思,自古最苦情啊!毋望缓缓道,“何不问了他再作打算?他若有心,便叫他请了媒人来提亲,张家尚未下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此刻犹豫不决,等张家的聘礼一到,不嫁也得嫁了。”
芳龄的眸子在灯下流光溢彩,喜道,“我就知道该与姐姐说的,芳瑕是个傻子,要同她说,她云山雾罩的没一句准话……是未见过他,他长得真是好,高高的个儿,挺拔得如松一般,说话声音低低的,极和气,比家里的几位哥哥不知强出多少去。”
毋望想起慎笃暴跳如雷的样子来,不由笑道,“仔细叫三哥哥听见了打。”
芳龄红了红脸,呐呐道,“好姐姐,我只与说,千万替我担待!我明日就去找他,只是也无十分的把握,我看他若即若离的看不透他到底是否对我有意,我怕同他说了,人家半点意思皆无,那我岂不讨个没脸么。”
毋望道,“可是真心喜欢他?”
芳龄扭捏道,“我自然是真心的。”
“那便去试试罢,成与不成且看的造化了,若成了最好,若不成,无非再不去学里,终生不见罢了,旁人又不会知道,怕什么。”毋望喃喃道,“趁着男未婚女未嫁,莫负了大好时光罢。”
芳龄若有所思,道,“姐姐说得极是,若裴先生也这样想,那真是叫我得尝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