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重新回到歌坊。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小姑娘举着火折子来给他们开了门。
“你们怎么回来了?”她茫然道,“是没有地方住吗?”
佘褚半弯下声,便戏法般从身后取出了两三枚火烛,笑眯眯说:“不,我们来给你送新的油灯,另外还有件事想再问问你。”
白银城的夜间很冷,小姑娘领着他们回了后院。院子里的衣服已经收好了,这次她没再要北嚣闭上眼,领着众人回了原本的小屋子后,她踮起脚尖推开了窗,让那一点月光漏进屋来,灭了火折,不明白地看向三人:“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告诉你们的呢?”
佘褚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小桌上。
与景星家中一模一样的铜镜正搁在上面,被女孩子随手反扣着,并不起眼。
佘褚指了指那面镜子问:“这镜子大家都用吗?”
小姑娘回头看去,点了点头:“对,这也是一位好心的姐姐送的。原本这么清楚的镜子,只有最漂亮的姑娘们才有。丹儿姐姐说,是有位大商人,想要做我们这儿的生意,特意允了低价卖给她们的,她见着实便宜,便也给我们带了一枚,有了镜子,我们也就不必每次只能去水缸那儿梳妆了。”
佘褚接着问:“那你用过吗?”
小姑娘不明白,她点点头:“用过啊,今天早晨我还用过呢。”
因为佘褚在先前已告诉詹瑾有关镜子的猜测,对于小姑娘的回答,詹瑾还不算太惊讶。她听佘褚接着问道:“那你用的时候,与小鱼她们用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
小姑娘闻言苦思冥想了一会儿。
她先说:“我用的比小鱼他们晚些?不对呀,恬姑娘用得比我还晚呢。”
她复说:“我用得时间短、梳头快?可小鱼用得更快呀。”
她也察觉到佘褚问这些,可能与城中怪病有关,想要出上一份力,故而仔细回忆想了半天,只是仍然想不出有什么要点。
小姑娘难受道:“我实在不知道这镜子有哪里不同。”
佘褚陷入沉默。
她摸着镜子上雕刻的美丽花纹,开始想会不会是自己猜错了。也许关键并不是这突然出现的镜子,而真是灯油里参着的迷魂枝。或许背后之人真为富人另外准备了别的方法,她该去城主府再查查。
然而佘褚的直觉却告诉她,不,关键应该就在这面镜子上。
想来也是,若是这镜子上的秘密如此容易被堪破,白银城早就抓住了罪魁祸首。镜子能留存至今,那商人也未被通缉,显然便是白银城自查后认为此事与镜子无关,从表面来看,是瞧不出破绽的。
佘褚想了想,问小姑娘借走了镜子。
小姑娘没什么意见,她甚至说灯他们也可以一起带走。
詹瑾诧异道:“不是说要留着给你朋友读吗?”
小姑娘说:“但你们是在查小鱼他们生病的原因吧?白日里姐姐对着这
盏灯看了很久,如果能帮到你们,小鱼的灯油,我可以再去攒钱买。”
“况且——”她举了举佘褚给她的蜡烛,“你们已经给我最好的啦!”
詹瑾望着小姑娘想说什么,后来又没有说。
白银城的夜晚月明星烁,却又好像都没有这女孩的双眼更亮。她笑容真挚,发自内心觉得夜晚能有一两根蜡烛,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詹瑾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因为她没见过更好的。
歌坊前厅纸醉金迷,她说过她跟着唱曲的恬姑娘,自然见过前厅的奢靡华贵。
詹瑾见过无数人心。
见过最多的,便是贪得无厌。白银城主更是其中翘楚。
这孩子不是因见少而知足,她是真的不在乎外物。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内心却比许多成人更为成熟坚韧。
她见过奢华,然而并不为意。比起前厅的奢靡无度,她更在乎她的小鱼,更在乎一同生活在青石瓦房的姐妹们。
虽然这小室简陋黯淡,但她的内心是富足而熠熠生辉的。
——这孩子的内心强大,无瑕无隙。
詹瑾陡然间抓住了什么关键,她忽看向佘褚手中的镜子。佘褚见状,将镜子递给了她,詹瑾将镜子繁至背后,对着镜上花纹仔细观察。
忽而,她出声道:“我知道了。”
佘褚与北嚣齐齐看向她。
詹瑾指着藏在花纹之中,极难发现的暗纹符咒道:“这是迷心咒,是昔年镇墟星未明晰自己的内心,刻在镇墟镜边缘的符咒。这符咒很罕见,只在少有的几l本上有提及。我能认出来,还亏得昔年有幸跟随顾监丞前往穹苍做客,曾见过一眼镇墟镜。”
“迷心咒写在符箓上,能乱中者心智。刻于镜面上,则能助观镜者看见自己最渴望的东西。这镜子恐怕也不是什么铜的,八成是弱水制成。我看过镇墟古籍,他在发现自己却有心魔后,曾试图以水精制成的镇墟镜困杀心魔。水精乃是天地至宝,不可复制,这镜子得不到,用次一等弱水代替倒是不难。”
说着,詹瑾运诀捏出真火,在真火的火光淬炼下,那铜镜光滑的一面正如水面,漾起一层层涟漪。但詹瑾掐灭真火,铜镜又
恢复如初,瞧不出半点不妥。
詹瑾终于找到了关键,她按住激动,将镜子递给佘褚:“你看。”
穹苍的东西佘褚并不怎么知晓,但她的确已经看出了这镜子的异处。
佘褚先是夸赞了詹瑾:“不愧是试第一、学贯古今,瑾,你真厉害。”
詹瑾抿了抿嘴角,她又低声道:“可我还是没明白,区区弱水,又是如何将人魂吸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