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每一刻都是极大的煎熬。正当连林觉都快沉不住气的时候,突然间海面远处,一道闪亮的反光刺痛了林觉的眼睛。那是一面白帆在阳光下闪烁的耀眼光辉,海面上终于有动静了。
所有人的心开始砰砰乱跳,所有人都开始吞咽吐沫。林觉和高慕青的手下还算好,毕竟他们并非海东青辖下之人。对于江金贵和他的两百手下而言,这种紧张感几乎要让他们窒息。长期在岛主的威压之下,此刻竟然要伏击这个神一般的人物,那种感觉胆小的几乎要屎尿失禁,胆大的也是身上充满了无力感。
空气似乎凝固了。
海面上的几艘船正是海东青和许兴以及一干护卫的船只,七艘船,人数不到两百人。对于海东青而言,巡查各岛是他必做之事。每年的这个时候,借着巡查飓风将至的海堤和各岛的防备措施,他都要去桃花岛周边拱卫的小岛上转一圈。但其实他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这些防风防浪的准备而来,他是要去看人,而非是堤坝和储备。
二十多年前,海东青攫取桃花岛岛主之位的手段便是从自己驻扎的小岛上偷偷摸上桃花岛,一举将原来的岛主郑自成击杀,从而登上了岛主之位。正因为如此,海东青格外的担心会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所以,除了在桃花岛的几座可登岸的码头上驻扎重兵,并以自己最亲信的手下把守之外,海东青还会不断的巡查各岛,察言观色,拉拢人心。如果发现有稍微不对劲的地方,他会立刻采取措施,先发制人。
这一次因为龟山岛大寨主高慕青的到来,中间为了和她达成协议的谈判耽搁了大量的时间,所以当双方谈判成功之后,海东青便迫不及待的去巡查了。这种心理其实也很好理解,自己窃取了岛主之位,当然要防备别人以自己的方式夺走岛主之位。
第一站依旧照例是离桃花岛最远的南边的珊瑚岛,不仅是因为距离远很多事不可控制,也是因为珊瑚岛上驻扎的人手最多,在诸多小岛之中珊瑚岛面积最大,并且是桃花岛南边的唯一一座岛屿,位置极为重要,故而需要驻扎大量的人手。珊瑚岛上的匪兵数目超过三千人,驻守的头目是桃花岛山寨三寨主秦守一。此人虽然是海东青的老兄弟,但海东青其实对每个人都不放心,即便是自己身边最亲密之人。
本来海东青的行程是盘恒到午后才会回到桃花岛,但是昨晚后半夜,两名送信的信使冒着生命危险夜航赶到珊瑚岛上,禀报了那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海东青当即决定今日一早便赶回桃花岛处置高慕青和林觉。他很生气,很恼火,原来这两人竟然是来做内应的,居然宁海军的官兵已经出动,要对自己发动突袭。
写来密信的人的根据种种细节推测出的情形,海东青是认可的。不仅是写信的人身处的位置可以得到很多真实的情报,更是在密信到达之后,海东青和许兴二人根据高慕青和林觉这段时间在岛上的表现串联起来,跟信上所言之事竟然高度吻合。原本高慕青死活要为林觉求得十几天性命的事便让人生疑,谈判完成之后高慕青居然赖着不走也更让人奇怪。现在想来,那自然是因为他们要在岛上搞事,必须等待官兵攻来作为内应之故。
虽然很是愤怒,但其实海东青也并不觉得担心,他们的身份被揭穿,而他们却还蒙在鼓里。自己回岛之后将他们统统宰了便完事了。至于那些正在开赴而来官兵,海东青更加不放在心上。因为宁海军的兵力就那么一点,他们来其实便是送死。海东青完全可以利用他们尚不知情这一点下令兵马出动伏击,等他们进入包围圈之后将他们歼灭在海上。
如果此战能全歼宁海军,或许还给了自己一个反攻杭州城的契机。这一切或许是自己的一次大好的机会。
当然,回到岛上后海东青还要去惩罚一个人,那便是自己拿个窝囊废的大儿子江金富。虽然他派了铁皮船送了信使赶到珊瑚岛送信,让自己能及时的知道消息。但他要挟信使将密信交出的行为破坏了山寨的规矩。本来海东青对于那一晚对江金富的打骂还有些内疚,现在却觉得这蠢材必须要再狠狠的教训一顿才成。这一次决不能让他轻松过关,最不济也要投到海水水牢里泡上十天,泡个皮开肉绽才成,让他再长长记性。
七艘小舟穿过礁石滩之后便扬帆疾进,很快桃花岛便在眼前。四艘小舟一字排开朝着码头前进,他们是护卫船只,按照惯例他们要先上岸做好警戒之后后面海东青的船只才会靠上码头,这是海东青一向的作法,确保万无一失。
四艘小船乘风破浪而行,在码头前方的开阔水域逡巡片刻便直接靠上岸来。而这一次,因为急于登岛,海东青和许兴乘坐的船只在两艘护卫船的护卫下也相隔在其后不远朝着码头驶来。其实到了桃花岛之上,海东青便没那么小心了,毕竟这里是自己的老巢。而且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东边的那座高耸的礁石岛上的兄弟便早已发出警报了。
一百多名护卫从四艘小船上迅速登岸,在码头上摆好队形。两小队护卫沿着码头周围象征性的巡逻了一圈后,发出了一切如常的信号。而此时,海东青和许兴乘坐的船只也缓缓靠上了码头的木栏旁。
许兴坐在船舱前皱眉道:“怎地褚长贵没派人来迎接?这小子莫不是又喝了老酒在睡大觉?”
海东青站在船头哈哈笑道:“他定以为我们傍晚才回来,估摸着是在偷懒了。待会咱们去他营里,他若喝的烂醉的话,老子便在他身上撒泡尿,叫他清醒清醒。”
许兴皱眉道:“要依岛规处置,岛主定了规矩的,要处罚。”
海东青哈哈笑道:“军师你呀,就是太认真。要不怎么得罪那么多人呢?个个对你不高兴。”
许兴道:他们对我不高兴无所谓,只要对岛主恭敬便好,我倒是希望能当这个恶人。岛主若想有所作为,便要严厉约束这帮兄弟,一盘散沙是成不了事的。”
海东青收起笑容,重重点头道:“军师说的是,我收回之前的话。一会儿见了褚长贵,我要重重的罚他。”
船只接近码头岸边,跳板搭上了码头的石阶上,海东青举步往踏板上行去。就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响,海东青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但听身旁水面发出沉闷的一声,一直羽箭直插入水,片刻后浮了起来。
“怎么回事?”海东青大喝道。
“箭塔上有人放箭!大胆!”身旁护卫的八大金刚护卫中的老大孟祥大喝道。
海东青面色铁青,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树林里,林觉也被眼前的情形惊的目瞪口呆。按照原定的计划,是要等海东青等人全部上岸之后才发动攻击,因为如果他们不上岸,袭击发生后他们会立刻调转船头往海面上逃,到那时便鞭长莫及。只有等他们上了岸之后发动突然袭击,箭雨清洗之下,这两百余人起码会损失一半。这之后海东青如果不死,他一定会朝两侧的红树林中躲藏,而林觉和高慕青在此埋伏便是要给他们致命的打击。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彻底打破了计划。
左侧高崖上一座高高的箭塔上,双目赤红的江金富正大骂着一名士兵。因为紧张之故,这名士兵手上无力,将拉扯瞄准的这只羽箭竟然射了出去,从而破坏了整个计划。
码头上,海东青大喝道:“上船,上船,立刻离开此地。”
十几名护卫立刻涌到海东青的身旁,抽出兵刃挥舞着。有人举起了木盾,掩护海东青回身上船。
见此情形,江金富只得大声下令:“放箭,放箭!”
嗖嗖嗖,嗡嗡嗡,箭支如雨而下,覆盖了码头上疯狂奔走的人群。百余名弓箭手连射数轮,码头上海东青的护卫死伤惨重。面对居高临下的箭支,他们实无多少防御的手段,除了乱跑躲避别无他法。
但数轮箭支并没能阻止海东青等人回身登船。在死伤十几名护卫之后,海东青拉着许兴钻入船舱之中,一叠声的大声叫喊着开船。桨手抄桨开始划动,小船慢慢的离开码头朝着海面驶去。箭塔上的箭雨转移了方向,密集的射向海东青乘坐的小船,小船四周的水面一阵水泡乱响,像是落下了无数的雨滴一般。船身船篷上也笃笃笃的乱响,羽箭颤抖着钉在船上,将小船射成了一只刺猬。
十几名桨手被射杀了大半,船上的护卫也被射杀了七八名,但即便如此,小船还是慢悠悠的驶离码头,逐渐脱离了箭支的射程范围。于此同时,小船上号角响起,那是护卫们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码头上,一群幸存的护卫朝着岸边两侧的红树林中躲避,林觉和高慕青无奈之下只能迎战。百余名龟山岛人手的突然出现让这些幸存的海匪们大为吃惊,高慕青带着人一番砍杀,加之埋伏在码头上方的一百名海匪冲了下来,顿时将包括二金刚宋铣在内的残余护卫绞杀殆尽。然而,码头上的战事结束后,海东青的小船已经到了距离码头数百步之外的海面上,正拼命的远离海岸,往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