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衙门，议事厅。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牖照进来，并无一丝热气，照得所有人的脸庞发冷。
此时，赢至跪在地上，再一次揭开了伤疤，撕扯得伤口鲜血淋淋：“从我逃出赢氏城的那一刻，我就不是赢氏子了。”
原来各个氏族已经艰难至此了，不仅仅是姜氏神，就是赢氏神也不再甘心做那高坐供桌的木头，不仅人族的欲望在膨胀，就是氏神的欲望也在膨胀。
姜松炜叹了一口气：“赢氏马屠尽之后直接作为军粮送至皋兰。”
反正马已经杀了，当作军粮也不浪费。
一束阳光落在姬南初的脸上，她看向姜松炜、姜伯奎：“支援皋兰的事宜交给你们，我要前往鬼域结界一趟！”
两人点头，但对于她前往鬼域都甚是不解。
“鬼魂入不了鬼域，如今大战在即，鬼魂众多，若是都入不了鬼域，恐生大祸。”四处闹鬼这件事就一直压在姬南初心里，此番，说是风氏引起的战争，不如说是赢氏，赢氏阖族心甘情愿助赢氏神得道，他们的目的绝对不简单，或许风氏的突袭只是一个开始。
但凡有战争，就有伤亡，而且是大量的伤亡，这么多鬼魂滞留人间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平凉、皋兰、麦积有天狱镇守，鬼魂勿入，但是其他的氏城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天狱之下也不是净土！
众人冲姬南初一揖：“仙君辛苦！”
姬南初回礼：“皋兰之危就辛苦诸位了！”
曾经的平凉就是北地最强，虽然经历了迁民，部曲之力一时不曾恢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姜伯奎和姜松炜的配合之下，整个衙门开始有序地进行。
姬南初刚刚迈出了督军衙门的大门，姜燮就追了出来：“南初！”
姬南初止步。
自从姜通去世之后，姜燮就快速地长大，此时，他微微俯身按着她的肩膀：“不管你在结界那里遇到了什么，一定要安全归家！”
“阿兄也要安全归家。”支援皋兰，最重要的是粮草，她只能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姜燮，这注定不是一条平坦之路，不仅是她，就是姚子青、姒云，如今都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希望大家都能活着归家！”
姜燮用力地点了点头：“你答应外祖，冬月要回去的，马上就冬月了。”
如今已经入了十月，下月就是冬月了。
姬南初露出一个笑容：“好！”
灰扑扑的姬氏城挂满了红绸布和红灯笼，城中已经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为了这场婚事，姬家的宅子重新修葺过，门口大红的喜报格外显眼，就是城中的稚童们腰间也系了红色的喜布，乌泱泱地跑来跑去。
“阿武哥哥，新娘的马车已经到了。”姬镐跑得最快，如今族中自从卖了盐之后，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今日姬武大婚，他们的荷包里都被塞满了喜糖，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时，一群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地拥着姬武走了出来，他们容光焕发，嘴角带笑。
“赢氏这次也太有诚意了，竟然都不用我们去接亲！”
“是啊是啊，别的氏族都涌入赢氏城，就是为了赢氏的种马，可是，你们看到那陪嫁单子上面就有三匹赢氏种马。”
“对的，对的，以后我们的骑兵就都是赢氏马了，想想就风光啊。”
姬武一身大红的喜服，真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高视睨步，神采奕奕。
“听说那赢氏女郎可是贵女，长得天香国色。”有那少年郎笑着撞了撞姬武：“阿武阿兄以后就是赢氏的女婿了，可不要忘记我们啊。”
姬武春风得意，摆了摆手：“放心，不会忘记你们的！”
一伙人，欢天喜地地往城门口跑去，扬起阵阵尘土，连那尘土也似在欢快地飞舞一般。
当姬武看到一身描金大红喜服的新娘从马车上下来时，高挑的身段，精致的脸庞，那一瞬间，他坚硬的脊背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春水，牵着新娘的手走过长长的街道，从脸蛋红到了耳根。
道路两侧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腰间系着红色喜布的稚子们你追我赶，小心翼翼地往新娘跟前凑。
“咦，赢氏女的陪嫁怎么有一尊鼎啊，这鼎还在最前面。”
“陪嫁鼎也是有的，有什么稀奇的。”
“的确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这鼎为什么是黑色的，鼎不是一般都是青铜吗？这也太黑了。”
“这黑色着实有些不吉利。”
“黑色有什么不吉利的，我们的祭服不也是黑色的吗？”
好像这么说，这黑色的鼎的确没有什么，这时，漫天的喜糖撒下来，无人再在意那一尊黑色的鼎，赢氏嫁女，嫁妆丰厚，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蹲在地上抢喜糖。
此时，姬宅后院里，姬一把扯过姬阊的包袱：“阿爷，今天是阿兄大喜的日子，怎么着你也该吃一杯孙媳妇的茶。”
姬阊如今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看着被扯掉的包袱，他面无表情地迈步往外走。
姬着急地转动四轮车：“阿爷，你真的为了她不要我们了？可是，明明是她先不要我们的。”
姬阊回头，浑浊的目光看着姬：“记得我曾经跟你说的话吗？永远不要自以为是地驱使氏神？你可记得？”
姬默言，双手紧紧地捏着扶手，直到看见姬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突然喊道：“难道现在不好吗？我们的族人都居住在一起，我们有了盐田，现在阿兄还和赢氏联姻了，我们有了赢氏马，日后，就算和平凉、麦积一战，也是不怕的，阿爷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姬阊佝偻的背影没有止步，他一步一步走向后院的小门，前厅的热闹已经传到了此处，他却觉得这已经不是他要的城池了，他已经不认识这些人了，天下如此之大，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既然如此，那就去扶风城看一看，看一看氏神见过的扶风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