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面前好看的夫人又哭又笑, 丁瑚从怀中拿出一块织的有些稀疏的棉布手绢,看了看,这是阿姊给他亲手做的小手绢, 他有些不舍得。 于是又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一条崭新的还有好看花纹的小手绢给对方擦眼泪。 “夫人莫哭, 义母说人的每一滴眼泪都很珍贵, 别学义父,哭得眼泪都不值钱了。”丁瑚小声说道, 这个夫人眼中的热络, 让他的心其实很紧张。 杨袁氏感受着小家伙温热绵软的小手, 扭头再看看满脸伤痕的大外甥。从前听说他们活着, 但总担心有人再利用这件事,可现在,看他们活的好好的。 就是鉴儿……光看着他的脸, 就心疼的难以呼吸, 可是他们活着呀! 活着…… 光是活着, 就让她此时心中充满了感激。 原本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控制不住了。 泪眼摩挲中, 她看到了正朝着她走过来的丁氏, 伸手挥袖,额头触底,行了跪拜之礼。 “夫人,万万不可。”丁氏疾步走过来, 将人扶起来, 柔声道:“不过是顺手之事, 夫人不必如此。” 杨袁氏看着他,这般美丽,却又这般瘦弱,两鬓也有了霜色, 可是眼神柔。再扭头看向一见丁氏,就欢喜的小外甥,怎会不知他们把他照顾的很好? 如果不是真的照顾的很好,鉴儿这孩子不会这般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 于是杨袁氏反手紧紧的拉着丁氏的手,哽咽道:“怎会是顺手之事?之前见了陈先生,他说当初你们从洛阳逃出来的时候,夫人您将孩子绑在身前,何其危险?何其辛苦?那么小的孩子,那一路都未有病痛,都照顾的那么好……夫人大恩,袁……” 她也是养过孩子的,西迁东归一路带着女儿,还有仆从都觉得辛苦,更何况他们还在躲避追兵。那个时候他们夫妻几乎是用命在保护这个孩子……怎能不让人真心拜服? 在得知小侄子活着的时候她就打听过,据说到最后,连侍卫们都分开了,最后是他们二人带着孩子在跑,日夜兼程…… 甚至不用想,就知道其中的艰难。 “阿姊……”丁氏突然开口道:“从前我初嫁阿瞒,刚到洛阳,满是忐忑,在袁家见过阿姊你。” 就在杨袁氏迷茫的眼神中,丁氏肯定道:“我投壶得了头筹,却被人嗤笑衣服花样不好看。阿姊你将我护在身后说,玩不起就不要玩,真丢人。” 袁家三姝,都曾是洛阳城最娇艳的牡丹花,但她们从未仗势欺人。 杨袁氏摇摇头,轻叹道:“我都忘了。”嫁了人还能在娘家开宴的她有父兄的宠爱,当初的日子太美。如今却只剩回忆,却还在淡忘。 丁氏伸手将丁瑚的小手牵住,放在杨袁氏的手里,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道:“瑚儿,这个是你的姑母,你看她漂不漂亮?” 丁瑚脚步一顿,随即点点头,抬头道:“姑母好看,跟瑚儿一样好看。” “对,瑚儿真聪明,你们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丁氏含笑说完,就看到丁瑚惊呼一声。 丁瑚惊呼一声之后,扭头看看袁鉴,再看看杨袁氏,然后欢快道:“阿兄,真的很像,我跟你像,跟夫……姑母也像,我就想你跟姑母一定也很像,果然没猜错。” 袁鉴早就擦干眼泪占了起来,轻轻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对。” “唉……”丁瑚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轻轻摇摇头,看着袁鉴道:“你应该夸的再真诚一点儿,我阿姊说了,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是很棒很勇敢的行为。所以,不要害羞,要夸我就大声夸,我知道自己很棒的。” 童言童语总是让人心生欢喜,也因为小家伙的话,让气氛瞬间就变得格外的热络。 对于其他人或是夸奖或是打趣,小家伙都接受的很好。 不过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小腿噔噔噔的就跑开了,跑过去将在边上的曹欣拉住,抬头勉强笑道:“阿姊,我热。” 曹欣察觉他有些不对,圆葫芦自从学了规矩之后,甚少有这种不打招呼就跑开的行为。 但最为最疼爱弟弟的阿姊,曹欣还是先拿出怀中的手帕给他擦了汗道:“热还要跑?” 同时伸手在他脖颈处摸了摸,抽出他背后汗巾,交给一旁的随从,牵着他的手道:“阿姊要去练字,你要干什么?” 圆葫芦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曹欣揣测他一定是觉察了什么。 “我想画画,跟阿姊一起。”丁瑚毫不犹豫道。他今天的阿姊还没画呢!阿姊说画的不像没关系,任何事情都是从无到有,终有一日他能画出最漂亮的阿姊。 丁瑚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曹欣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安。
距离当年逃离洛阳,已经过整整七年另一个月,丁瑚下个月就八岁了,他天生聪慧,这些年又一直被教养的很好,称得上是武双全。 关键是性格很好,活泼开朗。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丁氏跟袁鉴都不打算在现在告诉他那些悲惨的往事。 但即使他们没说,小家伙也在曹欣面前吐槽过。 其实这次来许县的路上,曹欣就听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问自己有没有见过他的父母的事情,当是她是真的懵。 “算了,阿姊你也别告诉我,义父义母都不说,你也别说。”就在曹欣发懵的时候,丁瑚叹道:“总有一日我会知道。” 曹欣毕竟是秘密来许县,远远朝着丁氏等人行了一礼,就准备带着有些不对劲儿圆葫芦赶紧离开。 “我跟他很像吧?”丁瑚到了跟阿姊临时下榻的住所,铺纸的时候,突然道。 曹欣拉着他坐到自己对面,看着他道:“你想知道吗?” “我从前就觉得刘家兄长对我好的有些不对劲,今日姨母让我叫她姑母,她姓袁。”丁瑚两只小嫩的小手紧紧的搅在一起,轻声道:“我故意说我跟刘家兄长眼睛很像,他认了。他跟我一样叫的是姑母。” “喝点儿水,慢慢说。”曹欣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进杯子里,又加了温水,一时间就连空气中都有些甜甜的气味,推过去,曹欣柔声道。 这是之前嗓子不舒服,子龙兄长给自己寻来的蜂蜜,曹欣将它们装在小瓷瓶里,喝的很珍惜。 丁瑚一口气喝完,甜甜的蜜水,让他的身体不再紧绷。 抿抿嘴,丁瑚拿起一旁的温水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道:“她……姑母给义母行大礼,说了从洛阳逃离的时候,义母将我抱在怀中……” 从洛阳逃离,姑母姓袁……丁瑚心中便又加了猜测。 “阿姊,我是袁家人吗?”丁瑚是带着肯定的语气问的。定然是至亲之人,才会让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反应那么大。才会为了自己,对义母行礼感激。 曹欣伸手在小家伙脑袋上使劲儿揉了揉,不明白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自己曾经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傻憨憨,什么都不懂,可他……不光有脑子,还会用! 不过就在她准备回答的时候,袁鉴就进来,看着丁瑚道:“是,你本名为旦,是袁家人。” “是阿姊最喜欢的鸡蛋羹的蛋吗?”丁瑚看着他问。 袁鉴摇摇头,回道:“旭日东升之旦,阿母亲自取的名。” “旦儿,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袁鉴。”曹欣能看出旦儿不对带他离开,袁鉴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弟弟有多聪慧,袁鉴更是知道的。 “我们的阿父阿母……”姑母能用逃离来形容,所以人必然是不在了……于是,丁瑚咬着唇,小声问:“兄长,他们的仇报了吗?” 身为人子,他对父母一无所知,但如果仇没报完,他是愿意为他们复仇的。 “报了!”袁鉴坐到一边,曹欣见他也很紧张,就把瓷瓶中剩下的蜂蜜也和成蜜水推过去。袁鉴拿着蜜水对着曹欣点头致谢之后,才捏着杯子,柔声道:“阿父自己就给自己报了仇。” 丁瑚没有说话,他的心有些乱,即便再聪慧,在面临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都无法平静。 “他是谁?”不过丁瑚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袁鉴手一颤,随即,将杯子放到嘴边,连喝了好几口,才扭头看着丁瑚,一字一顿道:“我们的阿父,姓袁名基,字士纪,官至太仆,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对妻儿疼爱,对长辈孝顺,对晚辈……照顾,对君王进忠,对族人有义……” 袁士纪?丁瑚眨眨眼睛,扭头看向曹欣,问:“我阿父是义父常说的那个袁家大兄?”阿姊曾说,这人是义父最为佩服敬爱之人。 曹欣点点头,阿父将在洛阳的事情,都写信给她看了,知道太仆背后还有这么多后手,曹欣那是真真的佩服,怪不得阿父这般厉害的人,会将他视为白月光,时时怀念。 丁瑚站起来,拉着曹欣的衣袖,红着眼睛道:“阿姊能带我出门散散心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袁鉴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起身就往外走。 “兄长,给我一些时日,我现在不能保持稳重……”就在袁鉴出门的时候,丁瑚开口道。 袁鉴扭头看着他,轻声道:“好!” “不管你是谁?都要记得你是阿姊的弟弟,要好好长大,养你柔弱不能自理的阿姊。”曹欣带着他,去外面转了转,就在他红着眼睛开始抽泣的时候,伸手帮他擦了眼泪,开口道:“阿姊生的愚笨,不如你聪慧,你可要好好长大,日后成为阿姊最大的靠山,不让任何人欺负阿姊才是。” “
我知道,我要保护姨母跟阿姊,还有阿骛。”丁瑚吸吸鼻子哽咽道。 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