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叹了口气,缓缓道:“诸位,本官和诸位说真心话吧。其实本官之所以发布公告,扬言要没收你们的庄田宅产,只是希望能够让诸位回到我居巢县的一种手段罢了。我承认这种手段不太好,有威逼诸位的嫌疑,但本县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本以为,居巢县匪患清除,诸位会主动回归。但你们并没有那么做,所以才出此下策。诸位心中有不满,有愤怒,本官都能坦然接受。这怪不得你们。” 众人相互对视几眼,不知其意。 张子仲沉声道:“李县令这话,我等不太明白。为何李县令想要我等回居巢县呢?我们回不回来,难道跟李县令有莫大的关系?” 李徽摇头道:“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跟居巢县百姓干系甚大。现如今居巢县的情形诸位应该都有所了解。湖匪虽然剿灭,但却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居巢县百姓尚不能解决基本的温饱,更别提什么安居乐业了。诸位都是我居巢县域大族,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百姓们仰慕敬重的高门。本县自然希望诸位能够回来,咱们一起共商大计,让居巢县百姓能够摆脱困境,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本县一人之力单薄,但咱们共同想办法,那便好办多了。” 沈松林张子仲等人闻言相互对视,果然和大伙儿之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他这般折腾,是为了让自己这些人回来帮他解决居巢县眼下的难题。 他口中说的好听,说是为了本县百姓,但其实还不是因为他撑不下去了,想找大伙儿帮忙解决问题。这是他自己闯的祸,硬是要收留北方下来的数千流民,想要沽名钓誉。现在自己解决不了便想要让自己这些人帮忙了。 但问题是,求人帮忙应该有求人帮忙的诚意,他这般又是造谣又是威胁的举动,岂有半点诚意?目前这种情形之下,那是绝对不可能帮他的。 张子仲拱手道:“李县令,居巢县当年湖匪为患,我等被迫流离在外,也是迫不得已。现如今湖匪虽然已经被剿灭,但我等尚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归乡。再说,我等现在在外也站稳了脚跟,好不容易打开了局面,再要回居巢县,又是一番折腾,损失不小。我们也商议了,待到一切稳定下来,也自会回来,却是急不得的。李县令的心情我等都能理解,然而我们就算回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在这件事上,我等爱莫能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表示眼下众人各自都有困难,回不来,也帮不上忙。 李徽皱眉道:“诸位,本县以为,你们都是居巢县人,此处是诸位的故土。居巢县百姓是诸位的乡亲,眼下他们身处危难之中,诸位但凡有能力也应该伸出援手帮一把。此乃功德之事。” 张子仲呵呵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我等确实无能为力啊。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徽知道这些人现在肯定是不肯爽快答应的,他也没存着这样的指望。但是话还是要说到的,总是要苦口婆心的劝一劝他们才好。最好不要完全撕破脸皮。 于是微笑道:“诸位啊,其实本县要求的不高,并非要你们出多少钱粮物资,也不是要诸位吃多大的亏。本县是这么想的,你们在居巢县不是还有那么多庄田么?加在一起,有近三万亩了吧。可是你们离开之后,庄田闲置撂荒,着实有些浪费。本县现在苦于无田亩给安置下来的百姓耕种。所以,本县想法子让你们回来,便是想同你们商议一番,可否将这些庄田利用起来,以解决百姓的耕作安置问题。本县希望你们能够将庄园复耕,这样便可以雇佣流民耕种,给他们自食其力的机会,这便算是帮了大忙了。” 众人皱眉沉吟,其实李徽这个提议并不难办,复耕庄田也是这些大族希望做的事情。如果有人力可以雇佣复耕,自然是希望能够复耕的好。 但问题是,复耕是好事,但这李徽如此蛮横无理,行事卑劣。自己这些人凭什么帮他解决问题?让他焦头烂额不好么? 李徽继续道:“不瞒诸位说。这段时间,本县为北地流民四处寻找可屯田之处。本县荒地虽多,但可耕种之地确实不多。一些荒地本不适合耕种,就算开垦出来,也需要数年养田肥田方可有些收益。但眼下的问题是,如何渡过今年,让百姓们今年自食其力,这是个难题。必须要有田可种,有饭吃,才能安稳下来。诸位的庄田原本都是良田,除草翻地之后便可耕种出粮。不必经历太多的整饬。本县数次相邀,请你们回来,便是想和诸位商议这件事。你们复耕庄田,可雇佣流民耕种,他们能养活自己,你们也可得利,而且还帮了本县一个大忙,又得了口碑功德。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张子仲看了一眼众人,知道众人心中的想法,抚须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县令大人一看就不懂稼穑之事。未免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庄田的地撂荒了数年,地力肥力都没了,如同荒山无异。复耕也是需要养田肥田的。如今复耕,第一年产粮不足五成,得不偿失。况且我们雇佣那些流民,自然是要养活他们,否则饿死冻死了谁,县令大人岂会饶了我们?但这么一来,最后我们不但没有任何收益,而且会贴上老本。况且我等都在外地生根,一时要转回本乡,也是有难度的。” “就是,哪有那么容易的?说的轻松。雇佣人干活,是要给他们吃饭,给他们报酬的。指定是亏的血本无归的。耕种还不如荒着的好。亏本的事情谁干?当我等冤大头么?”其他人点头附和道。 李徽皱眉道:“既然诸位有难处,本官当然不能不考虑你们的难处。你们既然不肯复耕庄田,担心血本无归,那本县也不逼着你们回来复耕庄田。要不这样吧,我倒是还有个办法,你们看是否可行。” 张子仲微笑道:“李县令请讲。” 李徽道:“很简单,你们既不肯复耕,便将你们的庄田拿出来,交给流民复耕。复耕之后,可以帮你们恢复土地的肥力,除草开渠这些事他们都会完成,不用你们投入任何的精力便可养田肥田。这对你们的庄田也是有好处的。你们只需给他们三年耕种的时间,之后你们愿意回来复耕,便将庄田收回。到那时要雇佣他们耕种也成,不愿雇佣也不强求,本县也有三年缓冲时间,会为他们找到别的地方垦田安定。这么做也能缓解眼下的眉之急。毕竟今年是他们入籍本县的第一年,能否自给自足活下来,便需要种出粮食来。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便可解决他们的生计,积下功德,还能让庄田复生,你们看如何?” “凭什么?想的美!”一人大声叫道。 李徽皱眉看去,却是一名三十多岁苍白消瘦的男子站了出来。 “我东关申家第一个不同意。凭什么我家的地,给那些流民穷鬼耕种?简直是笑话。我宁愿荒在那里,长草长树长荆棘,我也高兴。还想要耕种三年?想的美。动也不许动,谁动了一块土疙瘩,我便去京城告状,治他个侵占私产之罪。”那男子大声叫道。 李徽皱起眉头来,沉声问道:“这位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东关申家大公子申有智。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我们自家的私产,想荒着便荒着,想怎样便怎样,干什么交给别人种?莫以为我们不知道,李县令这是变相的霸占。三年之后,我们再想把他们赶走,那是绝无可能。到时候你李县令拍拍屁股跑了,我们找谁去?穷鬼们闹腾起来,我们反倒没理了。不成。绝对不成。”申有智大声道。 “申少东说的极是。我们的私产,凭什么给别人种三年。收留流民入籍,土断占田是你李县令的主意。关我们什么事?老夫坚决不允。想要种我沈家的地,便从老夫尸体上踩过去。”沈松年逮到机会,赶忙附和。 “我等也不同意,庄田是咱们的私产,给他们种,这算什么?我们的田产养活他们?笑话。” “要种也可以,先买了去。我倒是愿意卖了的。叫他们拿钱来。十五万钱一亩,我家三百亩庄田愿意全卖给他们。”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盖得房子,怎么不让别人搬进来住呢?荒唐透顶。” 其余众人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说道。 李徽的脸色沉了下来,神色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些人。这些人已经不仅仅是为富不仁了,他们压根就没有人性。明明是件好事,他们就是不愿意。他们料定了自己不敢强行占据他们的庄田,知道这是犯大忌的行为,所以便死活不配合。 既然如此,那么也不必跟他们客气了。压制不了这帮地头蛇,自己这个居巢县令也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