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顿时就懵了!
“你走,从此不要再回来!”
温柔似水活了这半辈子,今日,阴德妃头一次怒发冲冠,也是头一次动手打了高阳公主!
斥罢这句,她拂袖而去,走得又快又急,竟如同逃跑一般。
高阳公主捂着火辣辣的脸怔怔的站在花圃前,看着阴德妃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娘,你这是何苦?……其实有什么关系呢,虽然碍于伦理纲常你与慕白不可能真正在一起,可是,如能脱离皇宫这个苦海,何尝不是幸事?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纵然不能结为夫妻,也总比陷在这囚笼里强啊!反正在父皇的眼里,你已是可有可无。哥哥死了,我又走了,连以往唯一让后宫之人顾忌的慕白都辞官了。往后你还留在这皇宫里,如何立足?……娘!”
几天后,奉皇命前往兰州下聘的褚遂良与宗正寺官员都准备妥当了,便来皇宫迎请高阳公主,一同启程前往兰州。
那天被母亲打了一巴掌,高阳公主这几天都没敢再与母亲睹面。今天就要走了,从此不知何时相见,她心中甚是忧戚,于是跑到阴德妃寝宫来辞别。但阴德妃不在宫中,细下打听,才知道原来她这几天又住到了护国天王寺里。
于是高阳公主来到护国天王寺,求见阴德妃。
阴德妃拒门不见,隔着一层门对外面的高阳公主道:“走吧!一路珍重,好自为之!”
“娘……”高阳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跪倒在门外哭泣道,“你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依为命。现在女儿就要走了,你都不肯现身相见吗?”
阴德妃在里面没有回应。
高阳公主泣不成声,跪地不起。
良久,房门打开,清善大师从里面走了出来,道了一声佛号,对高阳公主道:“公主殿下请起。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有百岁人。岂无远道相思泪,不及高堂念子心。”
高阳公主怔了一怔,“大师此语何意?”
“骨肉分离,德妃娘娘肝肠寸碎,不忍再与公主话别,触景伤情。”清善大师道,“公主也就不要在此哀伤恸哭了,否则,娘娘心中越发不好过啊!”
高阳公主点了点头卡住哭号,但眼泪仍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哽咽道:“娘,我走了。我会和慕白一起好好生活的,你也要保重!”
“走吧……走吧……”清善大师轻轻的摆手,然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娘!——”高阳公主嘶声的大叫一声,“我走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奔走。
清善大师摇头叹息。
房间里,阴德妃跪在佛前,闭目合十无声的淌泪,泪水淋湿了身前的蒲团。
清善大师回到房间,掩上门走到阴德妃身边坐下,说道:“娘娘,公主殿下走了。”
“嗯……多谢大师。”
“公主此去,不知何时得返。母子连心,贫尼深解娘娘心中苦楚。”清善大师道,“而且今生今世,娘娘恐怕也无缘与他相见了。”
闭目合十的阴德妃浑身轻轻一颤,说道,“弟子早已心如死灰。”
“倘若真是心如死灰,娘娘兴许就真的随公主殿下一同走了。”清善大师道,“贫尼虽是方外之人,但寓居这皇宫之中,也知近来天下多事,朝纲纷乱。后宫之中,亦是风云突变暗流汹涌。一代江山一代人哪,谁又能知道几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娘娘此时若是脱离这事非漩涡,也并非坏事。”
“我乃堂堂的帝王之妃,岂能一走了之?除了被逐出宫墙的宫女,大师可曾见过,有哪个帝王的嫔妃能够回走民间或是改嫁他妇的?我们这样的女人,就算失宠或犯错被帝王摒弃了,也是打入冷宫一辈子不见天日。”阴德妃睁开眼睛,面露苦笑,“其实,我何尝不想逃离此地,谁又真的愿意作贱自己?但是,庶民被夺妻尚且冲冠一怒,况一国之君?我若真的随玲儿一道去了,触逆的还不仅仅是皇帝陛下一人的颜面,还有整个大唐帝国的尊严与世俗道德的底线!到时,非但是我享受不到什么清静自由,反而会害了玲儿和慕白啊!”
“哎,说得也是。”清善大师也叹息起来,“世事如枷锁,伦常似囚笼。娘娘,这便是你前世既定的宿命,今生,摆不脱、走不掉。”
“前世……大师,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么?”阴德妃仰头看着头顶的佛佗之像,双手合十凝眸而道,“似我这样的人,会否又有来世?”
“阿弥陀佛……”清善大师合十而吟,她的声音中,都透出许多的辛酸与无奈。
“我想了大师曾经给我讲过的一个佛经里的故事……如有前世,大概是我暴尸荒野,他路经我身旁时,替我披上了一件尸衣。”
“今生,我们注定已是缘分尽灭,再无相见之日……”
“那么,如有来世,弟子在此诚心祈求——”
“弟子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盼他一次回眸!”
“弟子愿用,五百次的回眸,换一次的相遇!”
“哪怕弟子遇到他时,再一次暴尸荒野,弟子也心、甘、情、愿!”
“只求他……将我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