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冲到了二楼,又被祁方焱身上那股要杀人的气势吓到,站在远处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哪一句话激怒了这个炸弹,到时候一个大拳头砸到了宋斯宁的身上,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胡姨脸都吓白了,颤抖的抬着双手劝:“祁少爷您有什么事情好好说,都可以商量” 比起周围人的惊慌,宋斯宁这个当事人倒显得异常冷静,他无视了祁方焱刚才的话,声音依旧的开口:“祁方焱,你今天晚归,喝酒,吸烟,连犯三条,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加上今日一并罚你。” 拳头就在身前,宋斯宁也不知道收敛。 祁方焱手指节捏的咯吱咯吱作响,肩颈上的肌肉绷的紧实,一条青筋从他手背一直蔓延到上臂,随着他握拳的力道若影若现。 他歪了歪头,压着声音问:“宋斯宁,我很好奇,我认识你吗?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宋斯宁没理祁方焱的挑衅:“所有住进这个家的人,都要遵守宋家的规矩。” 祁方焱眼睛冒血气,盯了他半响,忽然笑了一声说:“宋斯宁,你真的有病。” 无论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祁方焱松开了拳头,转身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外套,摔门回到屋里,声音震天,地板都跟着颤了颤。 看着祁方焱回屋,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胡姨捂住胸口,惊魂未定的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宋斯宁,正想着怎么劝宋斯宁两句,却忽然听见咯吱一声轻响,立刻循声望去,看见祁方焱拳头砸的那一块玻璃居然泛出道道蜘蛛裂纹。 在众人惶恐又震惊的目光下,裂纹以极其迅猛的速度由内向外扩散,越来越大,未等众人反应时啪的一声碎了。 鱼缸里的水瞬间倾泻而下,兜头浇到了宋斯宁的身上。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所有人都吓懵了,胡姨惊呼了一声,两步冲到了宋斯宁身前。 宋斯宁猝不及防,便被冷水淋了个全身湿透,他身子一颤,握着扶手的手猛地缩紧,却一动未动,任由冷水从他的头上向下流。 胡姨大着嗓门指挥其他人,堵鱼缸的堵鱼缸,推轮椅的推轮椅。 眨眼间深夜的别墅里乱作一团,人仰马翻,连鱼缸里的鱼都在捣乱,有几条鱼缸中的鱼沿着裂缝逃了出来,在地上垂死乱跳,一个小保姆踩到了鱼险些滑一跤。 然而无论外面乱成什么样,祁方焱的房门却闭的严丝合缝。 胡姨将宋斯宁推到房间里,看着宋斯宁一身湿淋淋的水,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打开衣柜给宋斯宁找了一套新的睡衣,将睡衣放到了宋斯宁的身前。 冷水顺着宋斯宁下颚一滴滴落下,宋斯宁却没有换睡衣的动作。 胡姨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窗边,大夏天的将房间的暖风给开开,将宋斯宁推到暖风下吹,又去浴室里找了一条干净的浴巾放到了宋斯宁的腿上,等到她呼呼啦啦忙一通,这才蹲在宋斯宁身前问道:“少爷,要不要洗个澡?” 宋斯宁依旧没做声,在暖风下面他身上的水迹已经吹干了大半,唯独头发还含着湿意,被风吹得在空中飘浮,又柔软的落回额间。 胡姨也不强求,宋斯宁眼睛看不见,腿不好,还跟个刺猬一样,不喜欢人碰他,自己洗一次澡,外面的一堆人都跟着提心吊胆,何况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了,要是在折腾一次估计要到天亮。 房门被扣响两声,小刘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乎的姜汤小心翼翼进来了。 胡姨接过了姜汤,端到宋斯宁身前,说:“少爷,喝一口姜汤暖暖身子吧。” 宋斯宁没有接过姜汤,还是没有说话。 胡姨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宋斯宁没出车祸之前话就不多,出了一场车祸,成了个半残疾人,性子直接从冷淡变成了孤僻,这种不理人的情况经常发生。 胡姨将姜汤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疲惫的叹了口气说:“少爷,您别生气,我明天就给先生打个电话,商量换一个人来,祁公子性子太烈,不适合在少爷身边” 宋斯宁听见这句话才有了一丝反应,他像个古旧的机器,喉结缓慢滚动了两下,打断了胡姨的话:“不换。” 胡姨愣了愣,以为宋斯宁怕麻烦,劝道:“少爷,之前祁先生说过祁方焱野性难驯,不适合来少爷身边,今天这件事情宋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给少爷找个更好的玩伴,我去和宋先生说” “不换。”宋斯宁声音冰冷,又一次打断。 胡姨不解,还欲再劝说:“少爷,他方才差一点就打了您,留这样一个人” “我说,不换。”宋斯宁没了耐心,猛地提高了音调,声音里带着风雨欲来的寒气,他抬起头对着胡姨,虽
然眼睛上盖着白纱,却能令人感觉到他那双眼睛正生厉的凝视着。 胡姨一时间愣住,望着宋斯宁不知道如何做声。 大约是过了几秒,宋斯宁怕胡姨不明白他的意思,字字坚定的补充了一句:“我只要他。” 保姆都下去了,房门轻轻合上,卧室里只剩下宋斯宁一个人。 房间里的大灯没有开,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不过这些对于宋斯宁而言也没什么区别,他什么也看不见。 宋斯宁依旧是刚才的姿势,腰际挺直坐在轮椅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暖风机的热风吹得他脸上干燥紧绷,宋斯宁才如梦初醒,缓缓松下了腰间的力道,握着扶手的手指动了动。 他的手指其实早已握的僵硬,摊开手心里面满是虚汗,轮椅扶手的皮质软垫被指甲掐破了,露出里面嫩黄色的海绵。 他垂下头喘了两口气,转动着轮椅的轮子,一只手摸着桌的边缘,滑到了桌上的镜子前,双手探在脑后解开眼上的白纱。 上一周宋斯宁才做完眼睛手术,医生对他说一个月内眼睛要每日上药,不能揉眼睛,不能见强光,不能见水,但他受的伤太重了,即便是这些医嘱都好好的遵守,日后他的眼睛能不能重见光明也是个未知数。 刚刚鱼缸的水将他淋了个透,眼睛上的白纱也湿了,必须要换一副干净的。 毕竟他可以做个瘸子,但是不能做个瞎子。 白纱解开,镜子里印出了宋斯宁未加遮掩的容貌。 他闭着眼睛,眉下的弧线狭长,睫毛细密,不由令人遐想那双眼睛睁开时会是如何的惊艳,只是现在那双眼睛却似受了委屈般泛着红。 睫毛颤了颤,宋斯宁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换好了白纱,宋斯宁吸了一口气,似在犹豫,过了一会他的右手颤抖的覆盖上左手手背,而后缓缓地贴紧,手心贴着手背,用力的握在一起。 手背上有祁方焱方才触摸的温度,时间过了太久,那种滚烫又炙热的感觉早已冷却,他感受不到了。 宋斯宁将左手握的充血发红,恨不得要将骨头都给捏碎,他咬紧下唇,依旧在不断的用力,估计是这种自虐的行为太疼了,宋斯宁忽然就感觉眼眶里充满了湿意。 这种感觉让宋斯宁一个激灵,连忙松开了手。 眼睛不能碰水,他又要换白纱了。 宋斯宁慌慌张张的又去拿纱布,胃里忽然袭来一阵绞痛,疼意来的突然,他猛地闷哼了一声,脸上瞬间退了一层血色,悬在半空中的手转了个弯,按住了腹部的位置。 又开始疼了 又开始了 宋斯宁烦不胜烦,手上的力道恨不得要将肚子按穿。 他从小就是这样,身体不好,体内的每一个零件都跟拼装而成的劣质产品一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任何一个零件都会出问题。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胃,比破布袋子还破,压根没有好的时候,冻着了会难受,吃多了会难受,吃少了会难受,累着了会难受,就连他的情绪有一点不对劲都会难受的要他的命。 正好今天这几条跟叠ff一样全部都出现在他的身上。 疼意来势汹汹,宋斯宁手都陷进肚子里了,依旧能够感觉到那个不听话的东西在他肚子里乱跳,翻江倒海,折腾的他恶心想吐。 宋斯宁顾不得去换什么纱布,他甚至连出声喊人的力气都没有,手指颤抖在桌子上摸索着止疼药。 轮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落在地上。 直到他的手腕碰到了桌边滚烫的姜汤,汤碗摔倒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 祁方焱回到卧室里开始收拾东西。 他来到宋家还不到一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将摆出来的衣服再放进行李箱里。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祁方焱转过身推开了落地窗的门,走到了阳台上。 晚上的车不好叫,还需要等一个小时,他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倚在栏杆点了一支烟。 宋家的花园很大,暖色的园灯星罗棋布般布满了整个花园,祁方焱置身于其中,从这里向远处张望,甚至看不见尽头。 正如闻南赫所说,宋家富贵,无数人想要挤进来与宋小少爷沾亲带故,只可惜祁方焱不稀罕。 他早就该想到,祁军是个商人,一开口就提出同意他参加摩托大赛这种重磅条件,与之交换的定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他很想参加摩托车大赛,但是如果为此让他对着一个陌生人低三下气,唯命是从,那还是算
了。 他怕他忍不了,真的闹出人命。 一支烟吸完,祁方焱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还有四十分钟,宋家花园很大,从这里走出去都要半个多小时,他该提着行李箱下楼了。 祁方焱按灭了烟头,从阳台走进卧室,这时隔壁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祁方焱皱了下眉头,想着是不是宋斯宁起夜,迷迷糊糊将什么东西撞掉了,或者是大少爷心情不好,在摔东西。 他没当回事,推开卧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砰! 又是一声响,这次只隔了一个房门,声音清晰了很多。 祁方焱在走廊上站住了脚,蹙眉望向了宋斯宁的房门。 与此同时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还听见了房间里低弱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