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雪还在下着,搓绵扯絮一般。
小扇打了青绸油伞,快步的跟在李令婉的身后,叫她:“姑娘,您慢些儿走啊。”
李令婉怀里抱了装着棉袄和靴子的包袱,头上戴着斗篷上连着的风帽,在前面走得飞快,简直都称得上是跑了。闻言她还回过头来,对着小扇招了招手:“小扇你快点儿啊。”
小扇没有法子,干脆小跑了起来。
一时李惟元住的僻静小院很快的就到了。
小院门口两边分别栽了一丛竹子。下了几日的雪,青竹都变琼枝了。
院门口台阶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极白极平,没有脚印子,想来是住在院子里的人自昨晚开始就没有再出门。
李令婉也不心疼那一大块平整的雪,抬脚就咯吱咯吱的踩了上去,然后抬手敲门。
屋里李惟元正拿了一本破旧的在看。伺候他的小厮谨言站在一旁,不时的就抬手放到嘴边去哈一口气,又或是悄悄的跺了跺脚。
实在是太冷了。
窗子好些地方都破了,屋外的北风卷着雪花扑进来,落到了灰扑扑的土砖地面上,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小滩水迹。而且这样大冷的天,屋子里连个火炉都没有生,真真是能冻死个人。
可谨言一扭头就看到自家少爷正坐在椅中认真的看,甚至都没有动一下,仿似他压根就不晓得冷一样。
但他怎么会不冷呢?谨言望了一眼李惟元身上单薄的袍子和脚上半湿的布鞋,还有冻的通红的手,心中有点酸涩。
于是他就走到桌旁,提了桌上放着的茶壶,想要倒一杯热水给李惟元喝,也好让他稍微的暖和下身子。
但是倒出来的水也是冷的。
府里的人都欺负他家少爷不得老太太喜欢,所以连这过冬的木炭都要克扣。今年冬天他们领到的木炭原就是最差的,点起来浓烟呛人也便罢了,还统共就只有那么一些,够做得什么用呢?早就是用完了。
谨言心中难受,就想要将茶杯里的冷水倒掉。但忽然就听得李惟元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拿来给我喝。”
“可这水是冷的,”谨言为难的说着,“少爷你还是不要喝了。”
大冷天的喝冷水,这得有多冷啊。
但李惟元还是坚持:“拿来。”
谨言没有法子,只好双手捧了那杯冷水递了过去。
李惟元伸手接过,将茶杯凑到唇边,猛地就喝了一大口下去。
大冷的天喝冷水,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的提醒他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所以唯有努力发奋,出人头地,才能将以往欺压践踏过他的人都能无情的踩在自己的脚下。
他三两口就将杯子里面的冷水全都喝了下去。谨言在一旁瞧了都觉得冷,可李惟元的面上却依然是神色如常。
将茶杯放在了漆都已经斑驳的案面上,李惟元继续认真的看。
李府其他的少爷都有各自的父母特地的请了先生来教导他们读,但是李惟元没有。李修松虽然心中也怜惜他,但在杨氏的威压下也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反对的事,所以在李惟元找到李修松,说他想要读的时候,李修松也并不敢请了先生来教他,只是偷偷摸摸的塞了几本给他而已。
好在杜氏虽然打他,但始终还是要他给杜家报仇的。而想要报仇,莫过于让李惟元走上科举之路了。
杜氏是识得字的。每次打骂过他之后,她都会折了一根树枝在松软的地上划着,教他认字。而李惟元就这样在身上带着火辣辣伤口的情况下跟杜氏学着字。
他学得很认真。他没法不认真,因为他并不想一辈子被人这样践踏。
又翻过了一页,他忽然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李惟元抬头,望向外面。
谨言心中也疑惑。
少爷的这院子原就极破败极偏僻,而府里的人也都极不待见少爷,所以平常少爷很少出门不说,也是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来他们院子的。
谨言抬头望了望外面,还在飘飘扬扬下着很大的雪,他心中只不解的想着,这样的大雪天,谁会来敲他们的院门呢?
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谨言转头望着李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