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郎中夏贵,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常勇,詹士府主簿方成兴,前都察院佥都御史辛乾……
在严俊的“提醒”下,顾远“如实交代”出了这一连串的所谓建余孽和他欲在南京城里作乱的同党。
就算顾远如今只是个对朝局懵然不知的小白,可随着这一个个官职名字出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背后已经织成了一张弥天大网。
一旦真让锦衣卫,或者说纪纲坐实了这些官员的罪行,把他们通通拿下,再通过他们将火烧到更上边的朝中重臣,怕是真要掀起一场只在太祖洪武朝时才会出现的株连谋反大案了。
可他固然心惊,此时也只能按照对方的指使一一将这些名字重复念出,末了还语气肯定道:“没错,这些人全都是我的同谋,我们就是为了替建帝报仇,才埋伏在南京各处,只为帮他夺回天下!”
“很好!”
严俊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一边摆手让人把一份完整的供词也送过来,一边用鞭子抬起顾远的脸庞:“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也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了。这样,你就在此签字画押,认下罪状吧!”
说话间,那供词已送到顾远手边,还有一枝毛笔塞进他手中:“签字画押!”
我要真认下了这一切,老和尚还能救得了我么?
顾远一阵惶惑,同时心中一阵焦急,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老和尚还不来救我?就是两个师兄单枪匹马地杀进来也好啊!
“怎么到这时又反悔了?还想先吃点苦头再认罪么?”严俊见他犹豫,立刻沉声威胁,手中鞭子也虚抽了一下。
啪响声里,顾远身子一震,到底还是选择妥协。有些别扭地拿起笔来,就在纸上胡乱把自己的名字歪歪斜斜地写了上去。
然后又有人控制他的手,弄了点血,便在签名处按上手印。
如此一来,罪证确凿,顾远算是彻底被坐实了建余孽,意图谋反的罪名。
“把他带下去,看起来,过两天还有大用呢。”严俊得意而笑,想不到这个由都督特意关照的目标居然如此容易对付,前后不用一个时辰,就把罪名都给认下了。
哗啦声里,顾远终于从铁链的捆勒中脱身而出,身上各处都有着一道道血痕,动一下就浑身剧痛。要不是被人即刻拖了朝外走,只怕他当场就能瘫地上。
而就在他被拖出这间刑房,顺着压抑幽深的甬道去往更深处的牢房时,后方一阵混乱急切的脚步声已迅速而来,同时而起的,还有不满的话语:“几位,这儿可是锦衣卫诏狱,我们锦衣卫素来奉旨办案拿人,怎会把无辜清白之人抓进来……”
“别废话,本侯都听人禀报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在天界寺外拿了我儿,还能有假不成?郑公公,您说是不是?”
“不错。”
前两个声音对顾远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他也没怎么在意。可当第三个人只说出两字后,他整个人便是一震,然后再顾不上其他,大声求救起来:“郑大哥,救我啊……”
正强行往里头闯的两人中的一个听到顾远这声喊,当即一把推开全力拦阻自己的两个锦衣卫千户,指着正要被快速拖走的背影大声喝道:“侯爷,这不就是您家公子顾远么?”
那侯爷明显愣了愣,但随即也是一声怒喝:“好你们锦衣卫,真就把本侯的儿子给掳了来,还敢对他用刑,想屈打成招,陷害本侯么?”
说着,就跟为了体现自己有多么的愤怒一般,猛然出拳,砰砰两下把还想拦着自己的两名锦衣卫给打翻在地,人也跟着向前一扑,再一脚,又把其中一个拖了顾远往前的锦衣卫给蹬得滚地翻出。
跟着,他一把扳过满脑袋问号的顾远,努力打量着他,似要将他的容貌深深记在心里,然后口中则关切道:“远儿,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哪儿……”
顾远这是真个懵了,自己怎么就多了个爹,成了眼前这人的儿子了?
还有,怎么来救自己的成了朱棣身边的郑和和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高壮汉子,自己师父还有师兄他们呢?
直到他手上吃痛,面前男子又冲自己不断使眼色,他才迅速明白过来。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尽快安然离开这鬼地方才是关键。
于是便赶紧配合叫道:“爹,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不但抓了我过来,还对我用刑,非要我承认跟什么人勾结,想要谋反……我不肯承认,他们就对我用刑,都快要被他们折磨死了!”
心里想的却是,你咋才来捏,早来我就不用吃苦头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郑公公,您可要为本侯和我儿子作证啊,我顾家为了辅佐陛下靖难,几乎举家被灭,又岂会在此时干出谋逆造反的事情来!这是锦衣卫在诬陷,您一定要还我们顾家一个公道!”
郑和立刻也高声道:“侯爷放心,您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没有人能把这脏水泼到你们顾家身上!不如咱们先出去,再向皇上禀明一切,让他为你们做主!”
“好,我们走!”侯爷当即搀扶着顾远,转身就往外去。郑和则扫了眼身周那一干完全不知所措的锦衣卫,脸上满是玩味,随后也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从这诏狱最隐蔽幽深的地牢里钻出来,顾远才发现此时外间的天色已然黑下来。
不过地牢出口的开阔院落里,却是火把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十多名豪奴按了刀剑正和数十锦衣卫对峙,而在锦衣卫队伍的最后,正是闻讯而来,面沉似水的纪纲。
他是刚刚才得知居然有人胆敢直接闯进锦衣卫诏狱之中,这是要造反么?
可当他看到从里头出来的三人,尤其是位于最后的那个只穿普通便服,却气势迫人的无须男子时,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还露出了少见的亲切微笑:“郑公公,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镇抚司小庙来了?”
郑和也冲他微笑还礼:“见过纪都督,自然是镇远侯的东风了。谁让你们锦衣卫不知轻重的,居然就把镇远侯家的公子给请了来,我想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吧?”
“定远侯家的公子?”纪纲神色更是一僵,接着看向被侯爷搀扶的顾远,两条眉毛迅速绞在了一起。